那是个年轻僧人,肩披葛衣,脚穿草履,因为清瘦,他显得眼眶微凹,目光却也变得愈发炯炯。他面带着笑容,双手合十,朝那对父子还礼。那儿子千恩万谢过后,拿着草药,搀着父亲,沿着便道下来。他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往城中,忽然看到站在旁姜含元,认出来,忙相扶着走过来,向她行礼。
姜含元知这对父子应是从云落城来这里求医,便颔首,示意不必多礼。
那僧人目送父子离去,转身回往石窟,正要入内,忽然,仿佛觉察到什,迟疑下,停步,转过头。
姜含元立在那如天梯般石阶之末。暮色朝她四合而来。她朝僧人微微笑,迈步,沿着石阶走上去。
“无生,又来。”她说道。
樊敬等在谷外,待姜含元走出,迎上去,“迎亲使者到,黄门侍郎何聪。”
这个官职平常给事于宫内,是皇帝侍从,内顾问应对,外则往往陪乘,关系亲近,居官之人,往往是皇帝信任重臣或是外戚宗室。
“现在就回吗?”姜含元问。
“自雁门出发,若随大队日行夜宿走着,路上需月余方能到京。况且这里到雁门,也是需要些天。何侍郎说,婚期是太史测天时观星历选良辰吉日,所以最好……”他停住。
姜含元已点头:“明白。”
这个名叫无生僧人注视着她,也笑,合掌:“小僧等候将军多时。”
这个独居于摩崖洞僧人,曾有过段不为人所知隐秘往事。他本出身于个末代皇室,帝之幼子,聪敏早慧,过目能诵。在他六岁那年,国为大魏所灭,他侥幸存活,与比丘结缘,成为位来自天竺高僧嫡传弟子,从此割断红尘,改名无生,取无生无灭真谛之意。多年之后,高僧圆寂,那时,无生虽年纪尚轻,却已得禅学衣钵,精通梵文,造诣高深,声名远扬,长安护国寺也慕名,派使者请他入寺主持讲经,然他舍切,踏上他前行者曾走过那条苦行之道,风沙砥砺,西行漫游。
三年前,他终于带着所得经文东归,随队商旅同行,不料经过这带时,遭遇到伙狄国游骑劫掠。同伴纷纷被杀,狄人见他
她转头,眺向西北方向远处。
樊敬顺着她视线望去。那里有座千年风吹而化石头山,山壁布满大大小小石窟,状若蜂巢,上有摩崖。正当黄昏,那摩崖岩便静静地卧在夕阳斜晖之中,远远望去,橘光片。
“你们先回城吧。明早汇合,道走。”
樊敬又看眼那座沐浴在夕阳里摩崖石山,似若有所悟,却也没说什,只用复杂目光望眼女将军,应是,扭头便带着人去。
最后抹夕阳落下山巅,天色骤暗,昏鸦绕着山头秃岩聒噪。山脚,有条通往上方简陋石道,石道尽头,是个不知哪朝哪代修行人在这里依山凿出窟。此刻在那石窟之外,对城里来父子正弯腰,向着对面之人表达着感激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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