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辈人总说会走马观灯似地见到生平之事,可茂广林没有,他浑浊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周围人面孔。
闵疏胸膛起伏,半晌才抬手掀开竹帘。里头站着好几个人,连严瑞也守在床边,他是匆忙赶来,连发冠也没带好。
丫鬟屡次想用鹅毛试探茂广林鼻息,都被严瑞制止。茂广林特地焚香沐浴更衣,就是想有尊严地走。
屋子里股淡淡中药味道,茂广林短促呼吸在安静屋子里分外明显。他手背只有薄薄层皮,这皮子松松垮垮地挂在骨头上,血管筋脉清晰可见。
他握着严瑞手,眼皮子动动,挣扎着要坐起来。可他身子骨实在是不好,他年轻时候在朝堂上跪久,膝盖骨磨损严重,后来老又常明烛到天亮,因此眼睛也熬坏。他本就积劳成疾,坐久腰痛,走路都要弓着。可此刻他非要坐起来,颤颤巍巍几次都无法,也就只能仰面躺在软枕上。
潘振玉和陈聪到京城时,事情出现变故。它来得意料之中又分外突兀,陈聪没想到来得这快,他接到消息,就即刻回府,片刻也不敢耽搁。
闵疏坐在案牍前清理堆积公文,在同时刻,张俭从廊下跑来,连帘子也来不及掀,低头撞开竹帘,身上还有剐蹭到墙灰。
“主子!”张俭急促道:“不是好消息!”
闵疏看过去,梁长宁也站起来,张俭来不及进门,就说:“孔宗说茂老情况不大好,似有回光返照……”
闵疏没拿稳杯子,哐当声砸碎在地。
严瑞扑到床前,小心翼翼地喊:“老师,是崇明,学生在这里,您要说什,学生们都在!”
“崇明……内阁权力太大,守住清明……你是大梁官!要……”茂广林枯瘦手用尽全力握住严瑞,梦魇似地喘息道:“陛下,陛下!”
茂广林时而清醒时而浑噩,孔宗说他回光返照,但那好像只是在迷雾中偶尔光亮,虽然有时清醒,更长久时间却还是留在过去。
没有人回答茂广林这句呼喊,闵疏看向梁长宁,于是梁长宁走到床前蹲下,对茂广林低声喊:“在……阁老,父
“怎会……”闵疏站起来,下意识去找什东西支撑,梁长宁立刻扶住他。
“先去看看。”梁长宁搂住他肩,把他往外带,说:“安之,别慌神,们起去看老师。”
“老师在哪里?”闵疏问张俭。
张俭在前头小跑带路,说:“在屋子里,今日丫鬟发现老先生胃口好,喝两大碗豆浆,就禀告孔大夫,孔大夫到时候,老先生很清醒,还认出人。老先生说要沐浴更衣,特地换官服。还把藏在箱子里文章都拿出来读遍,他近日还常叫丫鬟布下笔墨。今日老先生是自己躺上床,孔大夫来看趟,就说大抵是……是到时候,叫赶快去知会人。”
木门开个缝隙,竹帘里透出暖黄烛光,里头没有哭音,只有很低谈话声。那声音断断续续,像盏将要熄灭油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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