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字写罢，今上并不搁笔，而是二指衔笔往皇后处
送，目蕴邀约意。
皇后欣然接过，揾墨提笔，在“清”字之后再书“净”字，迹婉势遒，而两点又有不同。
众人叹服，齐声道好，而今上则未开口，含笑走至皇后身后，微微俯身，右手把住皇后握笔
手，引她运腕，二人面颊于此间轻轻相触，待旁观之人回过神来，纸上那“净”字二点之间又多
点。
那点势若飞旋，更在此前五点之上。
点罢这笔，今上并非立即松手，尤握着皇后手，侧头温柔地看她。而皇后亦转顾他，夫妇相视笑。
灯，灿然如画，奇伟万状，依稀如宫城外灯展盛况。
庆历八年为闰年，有闰正月。今上正月时观灯颇有兴致，欲于闰正月十五再在禁中张灯，重现上元盛景，便在月初次宴集上与众宫眷提起。
张美人先叫好，众娘子亦表赞同，连公主都拍着手笑道：“好啊好啊，上个月花灯
还没瞧够呢！”
皇后却肃然起身，朝今上下拜道：“上元本是年度节日，本无必要年中相庆两次，且每次张灯花销甚巨，若再行回，实属铺张之举。陛下常戒等用度勿侈靡，若张灯之事传至宫外，上行下效，劳民伤财，岂非更有悖陛下圣意？故臣妾斗胆，望陛下收回成命。”
今上此前笑容似被皇后寥寥数语冻住，表情略显僵硬，沉默良久他才又微笑开来，双手搀起皇后说：“多谢皇后直言进谏。朕这念头是欠斟酌，张灯之事不必再提。”
今上此刻凝视皇后神情，是从未见过。在印象中，他亦未曾用这种目光看过苗淑仪等嫔御。“温柔”二字其实并不足以形容此状，他与皇后相视之际，目色澄净，眼底通明，仿佛都能探到彼此心里去，那笑又如此默契，似多少深意尽在不言中。
于是，忆及当年公主夜语所言皇后事，不禁想，其实
到闰正月十五那天，宫中果然无特别庆祝游幸之类事，今上只召皇后、公主，及几位亲近嫔御入福宁殿，品鉴书待诏李唐卿所撰飞白书。
飞白为八体书之，始于蔡邕，工于王羲之父子与萧子云，大盛于本朝，笔画线条扁平，中间夹有丝丝白痕，若丝发露白，笔势飞举。要使枯笔生飞白，在书写过程中须严格控制好力度，露白处太过稀疏或粗阔都是不可取，而笔画中以点最难工。
今上对骑射击鞠等事并无多大兴趣，平日惟亲翰墨，尤擅飞白，见李唐卿所撰飞白书皆选带点之字，共计三百点，且每字写法均不同，三百点各具形态，不由目露嘉许之色，指着李氏飞白问公主：“徽柔，这字写得如何？”
公主瞠目道：“原来飞白点可以有这
多种写法呀！飞白以点画象物形，他写出这三百点，可以说是穷尽物象罢。”
今上含笑不语，命取笔墨，随即提笔亲书“清”字，依然是飞白，苍劲浑朴，其中三点奇绝，又出李唐卿三百点之外，旁观者无不赞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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