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权信步走出,回暖阁中闷闷坐。展手来看,却见那两枚花子仍粘在掌心之上,想是掌中温热,将背后呵胶又溶开,是以直不曾下落。烛火轻轻跃动,带得两枚翠钿也跟着明明灭灭,仿佛手心捧着便是伊人遗落笑靥。
美人展颐,便如春花齐绽,只是今年春天,早已过去。暮春时节自己到底做些什,现在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。定权将那翠钿从掌中拨下,看着它们飘落到青砖地上,便如微雨落入平湖般,没有半分声响,既不再发光,又映着黑色地面,便再看不见。定权慢慢站起身来,心中不辨悲喜。
顾思林去京在即,不过剩得五六日时间,还要到京郊整扎营队,太子也协同礼部前后忙碌送行事宜,眼见着国舅恩返事便要完满收束,尚书省却在此时突然收到两封御史台奏章,俱是弹劾顾思林在凌河役中指挥失调,致使军队折损惨重,应予相应惩戒事宜。两位参劾者位阶并不高,言辞也算温和,但京里月来情势,就如锅已近烧滚热油,眼见薪尽将要熄火,突然被这两点冷水激,登时开花般四溅飞散。时间,相干,不相干,说话,不说话,却都不约而同眼睁睁盯住晏安宫和西苑。
定权亦知晓此事,思来想去,还是差人去唤张陆正入宫。张陆正从后门下车,便被内侍径直引至后苑,见定权正剪手立在太湖石山顶上风亭中,便也提袍登上,躬身向他行礼。定权随手托他起来,手指远处道:“孟直也来瞧瞧这早秋颜色。”张陆正顺他指向翘首望去,只见天青云淡,遥遥可以见京郊南山,依旧是片郁郁苍苍之色。金风已至,身居高台,更觉万籁清明。脚底几株高大枫树,叶缘已微微泛红,万叶千声,迎风作响。他回首去看定权,见他端然独立,袭寻常紫色lan袍,广袖当风,衣袂翻飞,湛然便如谪仙般。只是这位谪仙嘴角却抿得铁紧,见他看过来,才微微笑道:“何如?山雨欲来满楼风。”
张陆正方想开口,又闻定权道:“你看这草木之色,现下虽仍是青葱,却终是不能持久。再过得几日,便都要摇落。”张陆正思量片刻,终是道:“殿下,现下还未到悲秋时节。”定权点点头,问道:“那两个御史是何人?”张陆正答道:“臣去查询过,听闻他们平素与齐王并无往来。”定权摇头道:“他们果与齐藩有来往,倒不那担心。现今只后悔,没有让你入省,这次省内,尚不知会折腾成什样子。”张陆正怔道:“殿下何出此言?何相虽是殿下和齐藩共举,但他为人中正,大事上分寸向来拿得准,况且亦任过詹府首领,虽然日短,究竟也算东宫旧人。他在其位,其实有助于殿下。”定权叹口气,道:“如今世道,说人中正也不算得什赞语。知道,何道然是个畏事庸才,除会说几句忠孝廉耻,仁义礼智大话外加明哲保身,别什都做不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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