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,柘榴她眼睛……”
濯缨低声答道:“那是……是被药瞎。”
海市震惊地睁大眼。
濯缨眉目间神色沉重,声音越发低下去。“你可知道前代盲绣师?”
帝修年间,涂林郡出名技艺绝顶绣匠。此女原是绣工,二十六岁重病双眼失明。绣工这活儿,本来也做不到老,到三十岁上,个个几乎都成半瞎,迎风便要流泪。谁想这绣工不甘天命,凭记忆设色,令女儿为她递线,单凭双手指尖抚触,心内百般揣想未瞎时所见风物花草,绣品圆润灵动,巧思迭出,竟胜过普通绣工十倍。后声名大噪,奉召入宫传授技艺,宫中咸称绣师。仪王叛乱中,绣师走避民间。天享五年,帝旭召回绣师,命买民间孤女入宫,随绣师习艺。天享十二年,绣师病死。徒弟们哭瞎双眼者有之,自毁双目者有之,其中大多遣回原籍休养,另有几名极出色,留在宫中专门侍奉上用精细绣活。柘榴便是其中之。
语塞。她还穿着武官朝服,束胸挽发,明白是个少年武将模样,怎这女子,眼便看透她?
柘榴侧头,向海市身后轻声招呼道:“方大人,您来。”
濯缨应声,道:“这便是妹子,说要来谢你为她做衣裳。”
柘榴满面盈着浅笑,说:“小姐能喜欢,柘榴就高兴。”正当是时,清风疾来,满树玛瑙重瓣时翩落如雨如霰,似要映红柘榴苍白面容。书页啪啪翻动,三两绞丝线掀落在地,海市急忙拾起,拍净尘土递回柘榴手上。柘榴摸过书来逐页检视,若有所思,复又将那三两绞丝线捧到海市眼前。
“小姐,烦你告诉,哪绞是拱璧蓝,哪绞是大洋莲紫?”柘榴双浅茶瞳人瞬不瞬,却没有望着海市眼睛,只盯着她右脸看。
“这……未免太出奇……”海市喃喃自语。
“绣师死后,某日晨起,绣师徒弟们全都瞎。当时便有人投井z.sha,而其余不能盲绣者,确实遣回原籍——可是,她们本是孤女,回乡命运可想而知。柘榴她……算是好。”
“是谁主意?不能是——”海市心中惊疑不平,“不能是主事施叔叔吧!”
“绣师病死时候,施叔叔在柔然采买新丝,等他回来时候,该被遣走都被遣走。”濯缨乌黑眸子里含着层沉郁金芒:“出事前夜,是金城宫人来赐回杏仁茶,特给绣师徒儿们。”
“金城宫
海市愕然回头看濯缨眼,濯缨无言颔首。
“这是紫,这是蓝……”海市犹疑着,伸出手指来指点。
柘榴敏捷地将丝线分别夹回书页中去。“那,最后绞就是浅玉色。多谢你,小姐。若不是二位碰巧在此,自己分辨不出,那可就糟。”
海市怔怔地说不出话。
回霁风馆路上,海市只是闷头走路,偶尔抬眼看看濯缨。濯缨见她欲言又止模样,不禁苦笑起来:“你不必操心,即便这样,也觉得十分美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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