助手诺诺领命而去。沈遇竹停下刻刀,望向手中即将成型人偶,轻轻叹口气,将它丢进燃烧正旺炉火之中。
雒易方面安排沈遇竹研制雷火,方面练兵整军,武备如常。直到第七日上制造雷火事大功告成,才知会军中几位身居高位心腹同前去观看演示。
那日日光晴好,众人列在空旷野地处废弃城垣旁,看士卒取来几只陶罐,埋在墙洞之中,又点燃引信。正满腹狐疑之时,引信烧尽,但见白烟弥漫,刺鼻硫磺味充塞四宇,随之声闷雷般轰然骤响,霎时火光迸发、砖石四溅,扬起片遮天蔽日尘埃。待定睛看时,那半面城墙竟已颓然崩塌碎落,化作地石屑。
在场众人从未见过这般异景,不由寒毛倒竖,相顾骇然,更有甚者来回张望、仰面看天,还在琢磨是何处引来这道不可见惊雷、竟将城墙举击碎。待番解释之后,众人这才喜出望外,兴奋不已地交相议论,说齐军既已掌握这般神器,击溃燕军也不过弹指间事。
片欣喜若狂之中,倒显得沈遇竹分外冷静:“时间紧迫,现在配方尚未达到最精妙比例,制作出成品在数量和效力上都有许多局限。”他转向雒易,道:“由此来,布置雷火地点便显得尤为重要。不知诸位大人是否已有考量?”
硝石晶莹剔透,遇水则化,可治眼目障翳、背疽黑疸等顽疾。
硫磺赤黄刺鼻,性烈如火,味酸而毒,服之则毙。
二者本不相容,被好事者强融入同只炼丹炉中,竟能不惜以彼此粉身碎骨来抗争,催生出惊天动地威力。
人性是否也是如此?人性情禀赋,各有不同,偶尔被命运捉弄走到同条路上,往往相看两生厌,终究不免于割袍断义,分道扬镳,甚至同归于尽,不死不休。
术士要顺应药石四气五味、升降浮沉、配伍禁忌,方能炮制出延年益寿灵丹妙药。而人与人之间交往,也正应当解彼此天性,之后相互成全,而非意孤行、相互怨怼。
雒易轻轻掸去衣襟上烟尘,闻言扬起瞳子扫他眼。
自燕齐交战以来,沈遇竹虽然多方奔走,却始终不愿领受官半职,此
话虽如此,古往今来炼丹术士,又有几人能夺天地造化之功,点石成金,得道升天?正如红尘中痴愚众生,又有谁能率性通达,甘心各安天命?——这其中又有几人是心存侥幸、有几人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?
硝石入炉,青铜鼎中闷雷般声爆响,将沉重青铜鼎盖掀飞开来。在场诸人惊叫不迭,错身惊险避开。烈火嘭地燃起丈多高,如狰狞凶兽张开血盆大口,四顾几欲择人而噬,望之令人胆战心惊。
助手额上沁出豆大汗珠,不自觉咽口口水,转向身后沈遇竹。
“沈先生,”助手语声惶颤,近乎哀求,“还添火吗?”
沈遇竹倚着凭几,刻刀在手中木偶上轻雕慢刻,心不在焉,眼也不抬,“再添十两硝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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