箭雨过后,江面上泛起泓血水,碎木羽箭纷纷翻涌上来。阵洋洋江风吹拂而过——水面之上,除无数浮沫随波流散之外,已空无物。
溱洧之畔,月明星稀。江畔芦苇荡里白鹭群栖息,紧合羽翼,交颈而眠。忽然声哗然水响,群鸟惊飞腾空,止不住地盘旋。正在平静无波江面上,个身影凫水而出,涉水缓缓走向岸边。
雒易淋着青白色月光,拖拽着仍旧昏迷不醒沈遇竹,脚深脚浅地踩在河岸细碎沙砾上。春末深夜呼啸着刺肤冷风,雒易却觉得身上水珠涔涔地淌个不住,黏腻地沾成绺绺。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他血。身后遥遥还可以看到江心细舟燃着点点灯火,传来隐约锣鼓声。他知道他们仍未全然摆脱危险。
但他心是种麻木镇定。他瘸拐地、迟缓麻木地
:“青奴,你怎会这样想?们身处乱世之中,时时抉择、时时取舍,总有无法顾虑周全之处,何尝不想母慈子孝、天伦共聚,只是……”
雒易什也听不分明。他负伤太重,手足阵阵发冷,然而胸臆之内翻涌着愤怒、怨恨和悲哀,又叫他气血逆涌,脉管偾张,太阳穴突突狂跳。却听夫人叹道:“……只怨造化弄人。夏国本不失为个韬晦之地,若不是偶然被蛮夷攻破……”
雒易抬起脸来,对眼睛迸发出销金噬骨恨意,牙关咯咯作响:“夏侯——那个畜生……你知不知道他对——他对做什?”
他突然想到种恐怖可能性,霎时浑身发抖,喉头喑哑,不可置信地逼问道:“不……莫非你早就知道?——你放任这切发生,因为对你已经是无用弃子……就像如今沈遇竹样——是不是?”
姿硕夫人若有所思,垂首低语道:“这说来,夏国覆灭,果然是你……”
雒易骤然发出声咆哮,仗剑站起身来。惊蝉想不到身负重伤、支撑着不至于昏迷人竟有如此余勇,惊骇之下便要出声下令放箭,却被姿硕夫人伸手拦下。她已看出,心神狂乱雒易不再有反噬余力。雒易心情激荡,血涌如沸,胸腔内乱气冲腾。阵阵虚弱晕眩,更让他觉得天倾地覆;四宇之内,切所谓纲常、天伦、血缘、人情,全都化成彻头彻尾虚伪与荒谬……唯剩下右臂上沉沉之重,那割入体肤粗绳竟如脐带,系起他与那个叫他妒恨入骨、却拼死相护人——天底下,还有比这更颠倒错乱之事吗?
他背靠船舷,禁不住低低笑出来。竟伸指寸寸探进下肋伤口,碎肉掀起,血如泉涌,顺着指缝溅落在地。
饶是毒如蛇蝎、心若铁石姿硕夫人,也不禁因这惨酷举动感到时错愕,却听雒易低低道声:
“血……留在此地,还给你!”
话音未落,他猝然仰身越过船舷,直跌入江中。惊蝉再也按捺不住,声令下,箭手纷纷冲到船边,挽弓齐射。千百羽箭正如蔽日飞蝗,直扑向雒易坠身不见江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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