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需要是耐心地蛰伏,冷静地计算,以及猝不及防出手,便可招制胜时机。
雒易不知道是,在每个仿佛无有尽头漫漫长夜里,沈遇竹独自人枕着双手,仰面躺在马厩酸臭潮湿柴薪之上,忍受着肢体疲惫和伤痹,凝视着椽梁上不折不挠吐丝结网蜘蛛,靠微薄希望残喘振作着……阖上双目,去想象着岭间白云,陌上芳草,山奔海立,沙起云行,雨鸣树偃,幽谷大都,人情掌故,种种可惊可愕可怜可爱之状*……那些他眷恋不已酣畅淋漓自由……
尽管他不愿承认,但这些慰藉心灵美妙愿景,总难免有部分与雒易有关。
终有日……
“——禀告先
阅公文时从不愿叫书僮陪侍,但不知为何,却很享受沈遇竹陪在案前读书氛围,远胜过他们之间别别扭扭“****”。偶尔夜深心血来潮,也常差人去把沈遇竹叫过来陪读。管事不明就里,只以为君侯又打算叫沈遇竹侍寝,把睡眼惺忪沈遇竹拽起来好阵清洗梳理,到将近破晓,沈遇竹才热气腾腾、香气扑鼻地坐到雒易面前。
沈遇竹打个呵欠,“新来管事。说你不喜如此,可是没人听。”
雒易唤人进来,吩咐去把管事鼻子割。
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个。雒府中人都知道给那个马倌沐浴是极度危险活役。不出三次,负责这件事人,不是被挖眼,就是被剁手,甚至被活活杖毙。奴隶贱如牛马,主人随口句定生死,本就是很稀松平常。
沈遇竹冷眼旁观,等着雒易什时候厌腻自己敷衍,也痛痛快快赐他死。但他愈是把生死置之度外,雒易愈是不肯叫他如愿。他们是截然不同人,者行到山穷水尽,也要挣出条生路,者却最爱舒展本性于天地之间,自甘于随波逐流。他们固守着以己度人,彼此猜疑,既无法明对方,也无法明自己心。
但这不妨碍他们在不胜繁剧长夜里,共享这点春日迟迟闲裕。直到沉醉春风竟也醺得雒易不能免俗地萦肠百转起来,便手支着头,百无聊赖地望着对面之人漆黑鬓角:
“沈遇竹,”他诚心正意地发问,“忍耻含垢,假装出副无怨无恨样子,不辛苦吗?”
沈遇竹只是垂目看着书,似有若无地轻笑声。
所谓面首,面取自容美,首取自发美。容貌自是天成,但若非精足血健,心宽体胖,绝不会有这袭青黝黝好头发。羞辱,苦役,加诸于身,竟被他像是抖落尘埃般轻易拂过。雒易从未想过有这样种对待苦难麻木不仁态度,这让他加倍地不满和怨愤——加害者比受害者更拘泥和执着。这看似荒诞,却是最常有事。
仇恨毫无助益。沈遇竹对自己说。对他这种人来说,承认恨个人比承认爱个人还让他难堪。愤怒只不过是对自己无能恐惧,仇恨只不过是对优势者隐秘嫉妒。他怎能承认自己拥有这种不体面特质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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