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遇竹推开门,缓步行至案前,屈身叩头。
雒易从满案文卷后抬起头来,看到来人,立刻露出厌烦表情,“你脏死。”他嫌恶地望着他。
沈遇竹饱含歉意地笑笑:“来得匆忙,没来得及更衣。”说着,他站起身,面解下发带,走向卧房屏风后浴桶。
雒易听着屏风后传来水声,提笔看着眼前曲折文字,不知为何,再也沉不下心来思考。直到沈遇竹走出屏风,在案前跪坐下来。他穿着雒易月色曲裾深衣,身体和发鬓都泛着温热水汽,皮肤又洁净又红润,如只最适宜放在案砧上鱼。
沈遇竹浑然不觉自己任人宰割处境,只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雒易手边封石函,里面置放着几枚形制
就为他殉葬去,你又要到哪里去教训呢?”
“你!”雒无恤不由气结,眼睁睁看着沈遇竹对他施礼,推门进屋,脸上犹自带着最叫他介怀笑容——那种温柔恭谨、毫不设防笑容。
他还记得那日雒宁跳上他书案,双颊绯红,乐呵呵对他说:“哎无恤,你见过府里新来马倌吗?——他好俊啊!”
这句话让雒无恤本就因彻夜苦读而焦躁心情更加糟糕。偏偏雒宁毫无知觉,在他耳边喋喋不休:“不止如此,你猜发现什?你记不记得几年前跟你说过绛都那个青岩府门生?你绝对想不到——他就是们马倌!哈哈哈!你说,既然他是雒氏奴隶,是不是叫他做什,他都得听?”她黑溜溜眼睛狡黠地转转:“你说,可不可以……把他叫进房间,让他先这样这样,再那样那样……”
“荒唐!”雒无恤把书摔,“你个未出阁姑娘家,说话怎这不矜持?”
雒宁吓跳,缓过神来,立刻伸手过去掐揉起弟弟面颊:“你学叔父气势学得还挺像,差点被你唬去!”
“……才是搞不懂!你是中什邪?”雒无恤躲着姊姊魔爪,边愤愤难平地说,“这种人怎能留在身边?虫蜂尚且可以伤人,何况个心怀反心青岩府士子?假若不能重用,就该杀他以绝后患,怎能、怎能……叔父到底在下怎样盘棋?”
雒宁笑嘻嘻道:“你少杞人忧天啦,没看过史书上写?真有反心人,要疾言怒色,詈骂不休,成日里撒泼打滚、上吊绝食;要卧薪尝胆,苦大仇深,夜里磨刀霍霍,白日里还不忘装出副吮痈舐痔、唯恐伺候不周谄媚相。哪会像他那般,该吃吃,该睡睡,容光焕发,神采奕奕,谁也不讨好,笑起来却那样温存!其实他早就对自己处境认命吧!再者说,这世上还有人能在叔父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?你不放心他,也该放心叔父罢!”
雒宁舌灿莲花,竟也将这番胡搅蛮缠说得挺通。但是雒无恤内心深处,仍隐隐有着强烈不安。或许这担忧源头,从来就不是那个手无寸铁、势单力薄白衣士子,而是……
他转身望眼紧阖房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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