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感到自己手心已被汗水全是汗水,浸得那被子也潮湿片,极轻极轻地唤声:“表哥。”他凝神谛听,李成器并未回答,窗外细雨打在屋檐上,打在枯木上,打在廊下铁马悬铃上,滴答叮咚之声,与屋内更漏声相契合,如有人轻轻拨着生涩琴弦。
薛崇简以前曾问过,为什人要在屋子里外都放这吵闹东西。李成器告诉他,隋炀帝曾临池观竹,后枯,炀帝每思其响,夜不能寐。便作薄玉龙数十枚,以缕线悬于檐外,夜中因风相击,听之与竹无异。他后来渐渐地明白,极度安静反倒使人觉得害怕,他们都是凡夫俗子,做不得无无相大空大静,心中总要填些东西,哪怕是悲苦思念。就如要在这夜中造些声响出来,才能让人知道切平安,翻身能够放心酣睡。
他恍惚又记起,自己在很久很久以前,也曾在静夜中谛听着这更漏,还有身边这个人呼吸。他回思那时候,也觉得生命从此是片沉寂,不会再发出声响,可是这多年,他们还是走过来,也依旧有明月莲花,杨柳春雨会让人欢喜。虽然身子是这样疼痛,但只要他们还活着,就总有期盼、渴望、惊惧与欢喜。铁马随风叮咚,让人知道风在吹,树影在摇,时间在点点过去。就如风雨如晦,听着雨声,想着每滴雨落,他就离自己又近步。
薛崇简心渐渐安定下去,他伸出手,在李成器脸上小心珍重地抚过,感到他肌肤也如自己手,这般温热,湿润。薛崇简将身子稍微像李成器挪近些,想起多年前那只轻轻拍打在自己身上手,他抬着手踟蹰下,却不知李成器身上哪里没有伤,最终,只是在他手背上极轻极轻地拍着。他满足地闭上眼。
后来几日,李成器仍是时昏时醒高热不退,太医说他已无性命之忧,只是外伤沉重,还需好生调理静养两月。太平稍稍放心,也不能每日都督陪在修书院中陪伴,留下几个太医看护着,自己就抽空回府料理些杂事。那天傍晚她刚从府中返回,还未进修书院,就见自己贴身女官蹙眉迎上来行礼道:“公主可来,快进去看看吧,殿下醒过来,要挪到地上睡呢,郎君怎也劝不住。”太平公主讶然道:“这是作甚?”那女官摇头道:“奴奴不知,他只说他是罪人,不能再睡床上。”太平公主骤然想起事,心下阵酸楚,叹道:“这孩子,怎得如此死心眼儿!”
太平进得暖阁,果然见李成器强撑起半个身子,薛崇简急得在旁攀着他胳膊道:“知道你为什!可是尽孝也不急在这时,你养好伤,哪怕陪你睡三年呢!”李成器撑着床那只手臂颤抖不住,虚弱地摇头道:“是有罪之身,也该……席藁待罪……”太平摆摆手,命周围侍从都下去,薛崇简忙道:“娘,你快劝劝他,他这身子,地上又冷又硬,怎能睡!”
太平移坐到李成器身边,扶着他柔声道:“好孩子,你对嫂嫂孝心,姑姑都知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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