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乙眼眶有些发热。
他退后半步,重新捧起那盅羹汤,以掩盖自己失态:“内侍省奉陛下诏命,近日来已陆续将先晋嫔妃宫人遣散出宫;至于前朝诸太妃、太嫔,亦已尊陛下之意,由她们自选去留。凡出宫者,宗正寺皆已安排专司为其选宅,好生敬养。”
谢淖手接过瓷盅:“宁太妃如何?”
文乙答:“宁太妃言愿出宫,去相台寺与长
谢淖开口。他眼中漆黑湖面盛映着漫天星光。透过他手掌力道,透过他微哑嗓音,透过他如同被烛火燎烧着目光,这份层层且重重喜悦之情被毫不保留地宣泄而出。
“陛下。”
文乙应道,顺着他力道将食盘搁下。
是何事,能引得谢淖如此不顾分寸地狂喜,是何事,能叫从不轻易叫人窥见情绪谢淖如此反常,文乙并没有张口询问。
何须问?
余各司臣子们,几乎无人不知、无人不晓。新帝自即位以来,听言制令,又以节俭率下,然此番所备诸礼与皇后中宮用物,皆命人取最最好。为迎娶大平英王,新帝下诏废内宮诸多规矩不止,亦连带罢撤外朝不少章程,只为她能在入主大穆中宮之后过得自在、无束、随心。
此非深爱,又是什。
……
入夜上灯,司烛小内监刚退出殿外,就遇上自御膳房回来文乙。文乙询他几句,便放他退下。这小内监却忍不住道:“文总管,陛下已盯着大平英王来信足足看个时辰,怕不是魔怔?”
文乙立刻斥他声,却也时没忍住,微微笑。小内监则缩起脖子,飞快地告个罪,蹑足退下。
文乙垂首,无声笑。
料想待这册后大典过后,不须多久,宫中便又得张罗起皇后诞子又喜事。
谢淖松开文乙手腕,眉眼微微敛动,亦是笑,并未多言。他坐在御座上,将直握在右手中信笺轻轻搁去案上,复又笑。他以指腹压在信笺角处,迟迟不舍移开。
文乙注视着皇帝侧颜。
烛光下,他面庞重染青涩,文乙眼前出现曾经那个十五岁少年。他立于寒风中,肩头覆着厚厚层霜雪。在他十五岁之前,他从未有过如此欣悦时光。在他十五岁之后,他更没有能够纵自己开怀奢侈。他曾在窒黑之境中凭己之力搏出条通天生路,身上浸透血,脚下是白骨,他亲手斩断所有亲缘。他今时这笑,竟笑出片勃勃生机,笑出场万物昭苏。
殿门在文乙身后关合。他看向殿内,就见谢淖独自人坐着,右手持信,左手按膝,动不动。
文乙端着朱漆食盘,走上前去。他弯腰低头,揭开盅盖,将御膳房精心煲制羹汤奉上前:“陛下。”
下瞬,他手腕便被人把握住。
这不顾君臣体统异常举动令文乙十分惊讶,他被迫抬起头来,然后就对上谢淖深湖似双眼。他手被谢淖紧紧攥着,青瓷盅里汤水悠悠荡。
“文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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