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军守纪,兵部狱中并无人敢窃论朝事。
可来自于他们束束沉默目光却已出卖他们情绪、他们血气、他们不解、他们不甘。
大晋兵命贱。
曾有人试图改变这切,让从军普通士兵变得有尊严,让百年来被人驱使藩将能够凭借军功晋位朝廷高阶武官,让出身边军将领能够被擢拔进入朝廷中枢。
但那人死。
然后有人来给关押在此囚徒们放饭。
轮到最里面此间时,饭菜已凉。士兵接过饭菜,像往常样地将铁门打开,弯腰将饭菜搁在里面湿霉地上,习惯性地起身关门时,又突然犹豫下。
手里把着锈迹斑斑铁闩,士兵低眼看向被关在这间囚室中男人。
那是位将军。
或者说,他曾经是位将军。
头夜宫城起火,火势极烈,浓烟遮蔽半片天幕。此事闹得太大,瞒不过举京臣民,皇帝在盛怒之下降罪长宁大长公主事不胫而走。
这场大晋皇室之变,耸动京城。
而就在长宁大长公主被下狱次日,皇帝于朝会上亲下诏书,当着众文武臣子面,宣布彻底罢除鄂王生前所行之全部政令:
先改兵制。重新恢复三衙、兵部二分之制,将自建初十六年以来兵部集军权于体规制破废。又下令,削去谢淖大晋中将军之将衔,并诏止边境藩将可凭军功晋位朝廷高阶武官制度。
再废此前户部颁行新酒商税令。还宗亲藩封之酒务、商务于各封地王府,减免各地藩王每年须向朝廷缴纳税币,以此笼络在封戚氏宗亲。与此同时,为缓解朝廷户部压力,进步缩减由朝廷中枢每年向四境边军发放军饷。
在他死后,大晋兵命贱如故。
在士兵露骨而压抑目光中,坐在地上男人抬起头来。
他很少说话。
这时也不例外,他与士兵对视几瞬,伸手取过饭菜,
他起自行伍,曾同此刻看着他士兵样,是名再普通不过士兵。他曾服役于大晋西境,十余年间身历大小战事近百役,自建初十六年起率军从征南疆,屡立战功。他身上每分战勋与功绩,皆是以这具血肉之躯,在沙场刀枪拼出来。
这样位战功等身将军,如今却被抹去他所曾拥有全部功勋与荣耀,被羁押在这不见天日深牢之中。
而他犯下最不可饶恕之罪,不是打败仗,不是沦陷疆土,更不是通敌卖国,而是——他是已故鄂王亲将。
士兵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人,目光中多些往日不曾见东西。
今日皇帝下诏改兵制,便连兵部深狱之中亦传此令。
除此两件涉及朝廷根本制度外,还有其余大小二十余项规制,皆在这封皇帝诏令之下,被尽数推翻、罢废。
举朝缄默。
……
兵部置诏狱,守狱之人皆来自于禁军。
狱牢深处间囚室外,有四名普通士兵已轮番值守此室近三月。逢午间换值,两人来,两人走,切如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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