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娘骂他是个哑巴,骂他是个讨债鬼,说都是因为他,他阿爷才日日酗酒、不务正业,都是因为被他连累,她才会日日遭男人毒打。
可阿娘说那些话时候,自己也哭,沈却知道,她是委屈,日日堆叠起来压在心里头委屈无处宣泄,便只好怪罪于他。
其实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是没有道理,她只是快要活不下去。
终于有天,阿娘把家里剩下唯值钱铁锅卖,买两包砒|霜。
那天她是牵着沈却手同他道去,那日阳光很好,暖洋洋,路旁野花明
他时梦时醒,几个噩梦交织着,惹得他痛苦地蜷起身子。
他也曾有过爷娘,在离京不远个小村子里,记忆里是用土篱笆围成院墙,简陋房舍,竹床睡起来嘎吱响。
阿爷嗜酒如命,喝多酒,回家就打他和阿娘,阿爷脸他记不得,只记得阿爷总在堂前捡起那只烧火铁钳抽在他身上。
边打,边大着舌头骂:“你这让天狗绞舌头小畜生,只知道吃,只知道吃!养你有什用,连句话都不会说!”
阿娘开始总是挡在他身前,红着眼拦着:“你同他个小孩子置什气?他知道什?若不是那年吃错药,他也是个俱全娃儿。”
那口悬而未落铁锅就陈在眼前,咕噜噜地冒着水泡,热汽蒸腾,升上来层白雾,遮挡沈却视野。
恍惚间,沈却看见个紫褐色身影闯进来,狱中走道边油灯都被点亮,映在来人身上,白透透晃人眼。
他认得那人。
那是他王爷,他殿下。
好像有人在说话,他肩上伤还在不断流血,手脚愈发冰凉。
但还嘴,阿爷便会连着阿娘起打,道她品行不端,又骂她看顾不好孩子,有时还骂她是个娼妇,是她与那村医眉来眼去,才勾那人毒哑他们儿子。
“俱全娃儿?他分明是个不男不女妖孽,”阿爷边骂,边往他身上踢,“当初就应该将他淹死在河里,祭给河伯,这样身子,还留在世上做什?白白惹人笑话。”
沈却听着他们话,懵懵懂懂,不知究竟是谁错,只觉得最坏该是那堂前铁钳,于是有日,趁着大人们不在,他悄悄地把家里铁钳丢。
可后来醉酒回来阿爷找不到铁钳,便拎拽着他头发拖着他往墙上撞,打完他,紧接着还要打阿娘。
后来阿娘渐渐地也变,阿爷打阿娘,阿娘就把气撒在他身上。
好冷阿,沈却微微曲起身子,却不小心扯动锲在肩骨里长钉,不知是冷还是疼,他忍不住发起抖来。
忽然,件带着体温狐裘披下来,几乎裹住他全身,劈头盖脸,都是沉香气味。
沈却像是终于安心,头稍偏,而后沉沉昏过去。
又是个大雪日。
沈却高热不退,外头天寒地冻,可他满身汗却浸湿里衣,乌黑长发披下来,湿漉漉地粘在他汗湿鬓角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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