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都听到这三个字,他们说:
在街上人不知道他患什病,他们问他,他嘴巴哆嗦着说不清楚,他们就说把他往医院里送,他们说:好在医院就在对面,走几步路就到。有人把他背到肩上,要到医院去,这时候他口齿清楚,他连着说:
“不、不、不,不去……”
他们说:“你病,你病得很重,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乱抖人,们要把你送到医院去……”
他还是说:“不、不、不……”
他们就问他:“你告诉们,你患什病?你是急性病,还是慢性病?要是急性病,们定要把你送到医院去……”
”
另个人说:“你手刚从袖管里拿出来,你手热乎乎,你用你自己额头去试试。”
那个人就把自己额头贴到许三观额头上,贴会后,他转过身来摸着自己额头,对他们说:
“是不是发烧?比他烫多。”
接着那个人对他们说:“你们来试试。”
他们看到他嘴巴胡乱地动起来,他说些什,他们谁也听不懂,他们问他们:
“他在说些什?”
他们回答:“不知道他在说些什,别管他说什,快把他往医院里送吧。”
这时候他又把话说清楚,他说:
“没病。”
他们就个个走过来,个挨着个贴贴许三观额头,最后他们同意许三观话,他们对他说:
“你说得对,你没有发烧,是们发烧。”
他们围着他哈哈大笑起来,他们笑阵后,有个人吹起口哨,另外几个人也吹起口哨,他们吹着口哨走开。许三观看着他们走去,直到他们走远,看不见,他们口哨也听不到。许三观这时候个人笑起来,他在墙根块石头上坐下来,他周围都是阳光,他觉得自己身体比刚才暖和些,而抓住衣领两只手已经冻麻,他就把手放下来,插到袖管里。
许三观从林浦坐船到北荡,又从北荡到西塘,然后他来到百里。许三观这时离家已经有三天,三天前他在林浦卖血,现在他又要去百里医院卖血。在百里,他走在河边街道上,他看到百里没有融化积雪在街道两旁和泥浆样肮脏,百里寒风吹在他脸上,使他觉得自己脸被吹得又干又硬,像是挂在屋檐下鱼干。他棉袄口袋里插着只喝水碗,手里拿着包盐,他吃着盐往前走,嘴里吃咸,就下到河边石阶上,舀两碗冰冷河水喝下去,然后回到街道上,继续吃着盐走去。
这天下午,许三观在百里医院卖血以后,刚刚走到街上,还没有走到医院对面那家饭店,还没有吃下去盘炒猪肝,喝下去二两黄酒,他就走不动。他双手抱住自己,在街道中间抖成团,他两条腿就像是狂风中枯枝样,剧烈地抖着,然后枯枝折断似,他两条腿弯,他身体倒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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