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白吗?你血只配往家具上刷,所以你出医院往西走,不用走太远,就是在五星桥下面,有个姓王油漆匠,很有名,你把血去卖给他吧,他会要你血。”
许三观听这些话,摇摇头,对他说:
“你说这样难听话,听也就算,要是让三个儿子听到,他们会打烂你嘴。”
许三观说完这话,就转身走。他走出医院,走到街上。那时候正是中午,街上全是下班回家人,群群年轻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,在街上冲过去,队背着书包小学生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去。许三观也走在人行道上,他心里充满委屈,刚才年轻血头话刺伤他,他想着年轻血头话,他老,他身上死血比活血多,他血没人要,只有油漆匠会要。他想着四十年来,今天是第次,他血第次卖不出去。四十年来,每次家里遇上灾祸时,他都是靠卖血度过去,以后他血没人要,家里再有灾祸怎办?
许三观开始哭,他敞开胸口衣服走过去,让风呼呼地吹在他脸上,吹在他胸口;让混浊眼泪涌出眼眶,沿着两侧脸颊刷刷地流,流到脖子里,流到胸口上。他抬起手去擦擦,眼泪又流到他手上,在他手掌上流,也在他手背上流。他脚在往前走,他眼泪在往下流。他头抬着,他胸也挺着,他腿迈出去时坚强有力,他胳膊甩动时也是毫不迟疑,可是他脸上充满悲伤。他泪水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地流,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,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碗,就像蓬勃生长出去树枝,就像渠水流进田地,就像街道布满城镇,泪水在他脸上织成张网。
轻血头说:“你眼睛,你耳朵,你什都和没关系,你把身体转过去,你给出去。”
许三观说:“从前李血头可是从来都不像你这说话……”
年轻血头说:“不姓李,姓沈,沈血头从来就是这样说话。”
许三观说:“李血头在时候,可是常到这里来卖血……”
年轻血头说:“现在李血头死。”
他无声地哭着向前走,走过城里小学,走过电影院,走过百货店,走过许玉兰炸油条小吃店,他都走到家门口,可是他走过去。他向前走,走过条街,走过另条街,他走到胜利饭店。他还是向前走,走过服装
许三观说:“知道他死,三年前死,站在天宁寺门口,看着火化场拉尸车把他拉走……”
年轻血头说:“你快走吧,不会让你卖血,你都老成这样,你身上死血比活血多,没人会要你血,只有油漆匠会要你血……”
年轻血头说到这里嘿嘿笑起来,他指着许三观说,
“你知道吗?为什只有油漆匠会要你血?家具做好,上油漆之前要刷道猪血……”
说着年轻血头哈哈大笑起来,他接着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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