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面上人来人往忙不停歇,从下午两点闹到天色转黑。李琅玉推推上方
红日渐渐移到西边山顶,比正午时分苍老不少,北平西河沿大街上,卖炒栗子小伙骑着小三轮,从家家门前经过,吆喝声像拖长尾巴穿过大街小巷。路边有位老婆子,她摆张长桌,新做大花糕和豌豆黄铺两排,样式精美,路过人闻着香味便会顺手买上两斤。而不远处是所小学,两年前建,间教室里飘出钢琴弹奏声,年轻女老师在教孩子们唱李叔同《送别》——“长亭外,古道边,芳草碧连天……”
这场仗打还是不打,没人知道,但北平老百姓向来拣着热闹过日子。进茶馆,他们看报,头版新闻每日都是危言耸听,大家拧着眉,不作评论,出门,碰上老友,说起最近乱事,无非个道理:在北平,你职位再大,家中再富,朋友再多,都逃不过俩字——“规矩”,大事小事,都得按规矩办事。
市中心西城警察局看到火情,立刻派支分队赶到发生地,水炮、铁锯、月斧、竹梯,各式工具轮番上阵,十几个人忙弄小时总算灭这场火,半边天空此刻都是灰不拉几模样。许真茹和白静秋被安置在旁,来几个医生,她告诉位救火人员,里面还有人没出来。
仓房塌八成,地上是片烧毁木梁及瓦砾,堆起来很有点高度,于是周围有声音:“这人要在里面,大概没救吧。”
领头那位警察让大伙去找铁锹铁铲,十几个人收拾现场到底力量不够,他又出门,号召北平街坊邻居帮忙。于是,看报知识分子们从茶馆里走出来,骑三轮小伙将吆喝从“炒栗子咯”换成“清理火场咯”,遛鸟大爷让老伴儿递来钉耙,饽饽铺旁边原本群人在围观棋局,现在都说着“走啦走啦”,拿工具往仓房方向去,街西口搭个棚子,前段时间来北平难民便住在这里,里面人贡献出五辆推车和十几个竹篓子,给警察作运送砖瓦用。
天气依然冷,护城河这带忙活起来,反倒有热腾腾生气。北平好热闹,讲规矩,这规矩不是论胜负输赢、子丑寅卯,而是讲礼儿讲面儿,光个人好可不行,得让大家都好。
白静秋已经恢复知觉,许真茹从屋里接两壶热水,提着桶搪瓷杯,给仓房那边送去,她把水倒在杯子里,人们过来取,这时,有个声音在旁边响起:“琅玉跟你在块吗?”许真茹回头,看到来人面貌,手抖,吓得打翻杯子:“你,你……你……”她惊讶地说不出句完整话,只觉眼前所见难以置信。
程翰良替她捡起杯子,又问遍:“他在哪?”许真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,指向对面,程翰良眉头紧锁,带着旁边老先生赶过去。
“别人都说,房子塌成这样多半没救,你,你定得找到他。”许真茹冲他背影喊道。
程翰良转身,顿两秒,说:“素来不信大多人,他同样,也不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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