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私塾时从来不走路,都是家个雇工背着去,放学时他已经恭恭敬敬地弯腰蹲在那里,骑上去后拍拍雇工脑袋,说声:
“长根,跑呀。”
雇工长根就跑起来,在上面颠颠,像是只在树梢上麻雀。说声:
“飞呀。”
长根就步跳
几十年来爹直这样拉屎,到六十多岁还能在粪缸上蹲就是半晌,那两条腿就和鸟爪样有劲。爹喜欢看着天色慢慢黑下来,罩住他田地。女儿凤霞到三、四岁,常跑到村口去看她爷爷拉屎,爹毕竟年纪大,蹲在粪缸上腿有些哆嗦,凤霞就问他:
“爷爷,你为什动呀?”
爹说:“是风吹。”
那时候们家境还没有败落,们徐家有百多亩地,从这里直到那边工厂烟囱,都是家。爹和,是远近闻名阔老爷和阔少爷,们走路时鞋子声响,都像是铜钱碰来撞去。女人家珍,是城里米行老板女儿,她也是有钱人家出生。有钱人嫁给有钱人,就是把钱堆起来,钱在钱上面哗哗地流,这样声音有四十年没有听到。
是们徐家败家子,用爹话说,是他孽子。
对说:
“怕它知道只有自己在耕田,就多叫出几个名字去骗它,它听到还有别牛也在耕田,就不会不高兴,耕田也就起劲啦。”
老人黝黑脸在阳光里笑得十分生动,脸上皱纹欢乐地游动着,里面镶满泥土,就如布满田间小道。
这位老人后来和起坐在那棵茂盛树下,在那个充满阳光下午,他向讲述自己。
四十多年前,爹常在这里走来走去,他穿着身黑颜色绸衣,总是把双手背在身后,他出门时常对娘说:
念过几年私塾,穿长衫私塾先生叫念段书时,是最高兴。站起来,拿着本线装《千字文》,对私塾先生说:
“好好听着,爹给你念段。”
年过花甲私塾先生对爹说:
“你家少爷长大准能当个二流子。”
从小就不可救药,这是爹话。私塾先生说是朽木不可雕也。现在想想他们都说对,当初可不这想,想有钱呵,是徐家仅有根香火,要是灭,徐家就得断子绝孙。
“到自己地上去走走。”
爹走在自己田产上,干活佃户见,都要双手握住锄头恭敬地叫声:
“老爷。”
爹走到城里,城里人见都叫他先生。爹是很有身份人,可他拉屎时就像个穷人。他不爱在屋里床边马桶上拉屎,跟牲畜似喜欢到野地里去拉屎。每天到傍晚时候,爹打着饱嗝,那声响和青蛙叫唤差不多,走出屋去,慢吞吞地朝村口粪缸走去。
走到粪缸旁,他嫌缸沿脏,就抬脚踩上去蹲在上面。爹年纪大,屎也跟着老,出来不容易,那时候们全家人都会听到他在村口嗷嗷叫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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