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行回过神来,说:“坐会儿再走。”
“好。”
两个人走到病区门口椅子上落座。苏行低着头,像是在跟晏阑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道:“当初姥爷什都没说,他哪怕说句让留下,李婉琴都不会那猖狂。‘外孙没有亲孙亲,嫁出去女儿再争气也没用’,这是他说过原话,直记得。对他……肯定爱不起来,但似乎也恨不到哪里去,他走,只觉得轻松。从现在开始,跟成家再没任何瓜葛。他原先是个挺圆润老头,可是刚才看到他,都不敢认。气切之后他不能说话,看见进去就把眼睛睁得老大,勉强在手心里写几个字。”
“什字?”
“不知道。”苏行微微摇头,“他点力气都没有,颤颤巍巍,根本分辨不出来,估计应该是‘对不起’之类吧。他看着从他枕头下面把东西拿出来之后,整个人就像撒气气球样。那感觉……很难描述,他确实还在呼吸,但你就是知道他不行。”
间8月11日晚9点……,家属……”
晏阑轻声说道:“节哀。”
“没事。”苏行缓缓把头抬起来,“就是脑子有点乱。”
“想哭就哭,不丢人。”
苏行摇头:“不想哭。和他只有亲缘关系,但是没有亲情关系。”
“好。”晏阑低声说,“他已经走。”
“嗯。”苏行直直身子,把从刚才起就直拿在手里文件袋递给晏阑。
“这是……”晏阑问。
“迟到真相。”苏行长出口气,“当初该被轰出家门是成家栋和李婉琴,而不是。”
“什意思?”
亲缘是DNA、是血缘、是无法改变事实。亲情是爱、是陪伴、是庇护和温暖。而这些年来,苏行根本没有从这家人身上得到该有亲情,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是真正“家人”————脉相承刻薄冷血。
长辈离世,人们会不可避免地回忆起曾经点滴,苏行也不例外,不过他想起是当初被赶出家门时候场景。现在想来,李婉琴是早有预谋。按照本地习俗,父母去世要戴四十九天黑纱,摘掉黑纱那晚正好是小年夜,李婉琴做顿堪比年夜饭晚饭,在席间,李婉琴对苏行说:“该开始新生活。”
那时年仅八岁苏行尚未意识到这家人“新生活”中并没有他。第二天早,李婉琴给苏行塞十块钱,让他去买早点。等苏行拎着家人早点回来时,看见门口堆三个纸箱子,而自己书包则安静地放在箱子上。他犹疑着走到门口,发现门上挂着把盏新锁。他没有敲门,也没有哭闹,拎着那还温热早餐,揣着剩下零钱转身走出胡同,从此再没踏足过那里。
那个早上,他去陵园,坐在父母墓碑前,就着豆浆吃完整袋花生。如果不是王军早到陵园来祭拜他好友,恐怕苏行就真死在那里。
晏阑轻轻握住苏行手,问道:“还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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