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纵无铜筋铁骨,但愿俯首,有幸做段脊梁。”
父子二人在后视镜中对视,木司令扔给他支烟,“看来你是有备而来。”
“否则也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。”木葛生划开火柴,“司令,您看这个兵,可堪用?”
木司令嗯声,“算你及格。”
话已说开,老子也不跟儿子兜圈子,直接道:“如今局势胶着,大战触即发,马上就要南下,这次不会带你,你另外帮办好件事。”
木葛生笑起来:“爹,儿子姓木。”
“远远不够。”
“青山处处埋忠骨……”
“别给掉书袋子,想清楚再说。再胡扯,马上给滚下车,买船票回欧洲上你学。”
木葛生敛笑意,沉默片刻,不轻不重地讲段话。
木司令坐在前排,身军装,两鬓略白,语气甚至算得上温和,却有股不容忽视军人风度,不似木葛生嘴里老流氓,倒像名儒将。
木葛生当年在军营长到十岁,入银杏书斋,之后父子两人便甚少相见。木司令并不镇守城中,年到头领兵在外,父子间通信寥寥,木葛生出国留学四年,除最初收到封信,交代他学业安排,四年中音讯全无。
有时木葛生也会忘自己还有个爹,木司令对他向放养,只安排他入学,学费生活费概没有,倒是群兄弟三天两头寄补贴。回来之前他往家里寄过信,但木司令年到头不回家几次,料想应该是收不到,此时乍然相逢,倒有些意外近乡情怯。
“不过问事多,不差你这句。”木司令掏出支烟,道:“马上要南下,原本没有时间见你,既然遇见,便问你几句话。”
木葛生递过火柴,点上烟,“您请说。”
“您吩咐。
他用是英语,讲很流利,措辞对父子而言显得有些过于官方。然而木司令听进去,他掐灭烟,淡淡道:“继续。”
他听出自家儿子讲是什——数日前泰晤士报对战局报道。
木葛生在叙述中点点将局面铺开,语气缓慢而内容庞杂。国际纷争、国内时局、战场形势、民情民生……不见平日眉飞色舞,只是尽数道来,显然经过精思熟虑,又反复斟酌,才能如此审慎周详。
寥寥数语剥去身喧嚣,从血肉中露出截苍青脊骨,好似烈酒砸碎寒夜,冷而滚烫。寂静、寂静、寂静,夜在寂静中燃起薪火,彼处传来鼓声——源自少年胸膛。
言尽时木葛生笑笑,是个很难形容笑,生死以赴慨当以慷,还有点父子间默契,乱世中将门不兴慈孝,而是互为舐血两柄名刀。
“最近时局,心中有数?”
“是。”
“此番归国,可有打算?”
“是。”
“你十岁以来便没再怎管过你,这些年聚少离多,你虽然不成器,但乱七八糟学些东西,至少有安身立命本事。”木司令淡淡道:“如今硝烟四起,大厦将倾,你归国蹚这趟浑水,所求为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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