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野翘起二郎腿,光着脚来回晃荡,他夹着烟那只手从袖管里多伸出来些,手背上伤痕露出来。这些伤痕背后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。外人看着觉得这些伤可怕,周延聆却想知道他自己看着是什感觉。
“桐州这个地方水土不好,不养人,而且阴得很。”黄野眯起眼睛,慢慢把最后口烟往外面吐。他说话很克制,仿佛是怕把周延聆吓到,“你年轻,不知道。老人家说桐州以前是日本鬼子拿活人研究生化武器地方,死好多人,地里种东西带毒,水也脏。后来发现有煤矿,都来挖煤,好多人下去上不来,82年矿难塌方死将近两百多号人,乡里人说晚上能听到好大鬼哭声。改革
做这种事,但是来事有分寸,二来他不想和黄野真建立起什样关系,话再往下去说就很难控制。
黄野遗憾不能时常陪伴女儿,周延聆则没能见过父母,这是两个缺失亲情人,但是缺失亲情人到起并不是就要生出惺惺相惜感觉。至少周延聆不是,他想起福利院并排拥挤窄床,年到头都是老木湿霉酸味,澡房发黑、长青苔砖角,大蟑螂生窝小蟑螂,夏天夜半他不敢起床自己去厕所尿尿,找个塑料袋撒在里面扔到垃圾桶去。
曾经有过个让他印象好女老师,名字里带个“菁”字。早上五点钟她就要坐在后厨池子边剥蒜摘菜,屁股下面压张塑料小板凳,两腿叉开,白花花蒜堆在中间,垫着簇簇花菜和葱,浅绿和深绿渐层变换。周延聆替她把砧板洗干净抬过去,五寸多宽银菜刀啪啪地往下拍,他放颗,她拍颗,汁水白泥飞溅起来,刀面沾得银珠灿灿。
后来她生第二个孩子时候,死在产床上。没人知道她死前经历什,周延龄听其他老师说,疼十几个小时才死,只把小保下来,是命换命。葬礼不允许小孩子跟着去,不吉利,周延龄就没见到她遗容。早上五点钟太阳和月亮在同片天空相对而站,穹幕是死气沉沉鸭蛋青,尸斑青色,周延龄站在蒜堆中间错以为是腐肉臭味。
“老哥是桐州本地人吧?”周延龄懒洋洋把烟灭,笑道:“听口音像桐西,听说那片关不少厂子,经济不景气,现在散工还好找吗?”
黄野冷哼,这次张嘴快很多:“这里是做不下去,人都上白河。”
周延龄瞥眼他脚下塑料油漆桶,里头除工具包还有电钻、麻绳、涂胶之类东西。涂料气味很淡,几乎闻不出来,周延聆跑过工地,依稀能分辨出二氯乙烷、三甲苯味道。
“怎都往白河走?”
“不愿意去南边,就只能去白河。厂子也都往北陆陆续续地搬,要找工作也只能跟着走。”
“去不多,要不是为工作这个月份是不想往北跑。冬天里又冷,又没东西吃。按理说,白河办厂没有优势呀,桐州暖和多,怎还把厂子往北迁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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