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菲利普把克朗肖接到自己住处,厄普约翰也有点儿不高兴。
“倒希望你让他仍旧住在索霍,”他挥舞着两只又长又瘦手,说,“那个肮脏阁楼还有点儿浪漫色彩。如果换成沃平或肖尔迪奇,也能够容忍,可就是受不体面肯宁顿!这真是个诗人归天糟糕地方!”
克朗肖时常气冲冲,菲利普始终牢记克朗肖烦躁心情是他疾病症状,只能靠此控制住自己脾气。厄普约翰有时赶在菲利普回家之前来看望克朗肖,那会儿,克朗肖就狠狠地发泄通自己对菲利普怨气。厄普约翰则在旁怡然自得地听着。
“问题是凯里没有美感,”他笑着说,“他具有中产阶级思想。”
厄普约翰对菲利普总是话里带刺,菲利普在跟他打交道时则极力抑制住自己情感。可是,天黄昏,菲利普终于忍不住。那天他在医院忙乎天,回来后已疲惫不堪。
他整天躺在床上,但仍然坚持要把房里窗户始终关着,仍然不肯去看医生。他几乎不吃什食物,却要求给他买威士忌和香烟。菲利普知道他根本不该喝酒抽烟,但他观点是很难驳倒。
“想烟酒大概会要命,可不在乎,你劝告过,做到仁至义尽。无视你劝告。给些酒喝,然后滚你蛋。”
伦纳德·厄普约翰星期中有两三次突然来访,他外表好似枯叶般,因而用“枯叶”这个词来描写他仪表神态再确切不过。他三十五岁,样子瘦弱,头发又长又灰白,脸色苍白。那副模样叫人看就知道他很少待在户外。他头上戴顶像是非国教牧师戴帽子。菲利普不喜欢他那屈尊俯就态度,对他那流畅自如谈话也感到厌烦。伦纳德·厄普约翰就爱听自己说话,根本不顾听众兴趣,而这点正是个善于交谈人首要素质。厄普约翰从来没有想到他所讲都是听众们早已知道事。他字斟句酌地对菲利普发表自己对罗丹、阿尔贝·萨曼[1]和塞萨尔·弗兰克[2]看法。菲利普雇用打杂女工只是上午来干个小时活,菲利普本人又整天都得待在医院里,这样,天大部分时间,克朗肖就得独自待在家。厄普约翰对菲利普说克朗肖身边应该有个人陪着,但又不主动找个人来照料。
[1]阿尔贝·萨曼(1858—1900),法国诗人。
[2]塞萨尔·弗兰克(1822—1890),法国作曲家、钢琴演奏家,出生于比利时。
“想到那位伟大诗人独自待在家里,实在叫人担心。嗨,他很可能死时候身边个人也没有。”
“想这很可能。”菲利普说。
“你怎能这样冷酷无情呢?”
“你可以每天上这儿来干事嘛,这样话,他需要什,就有你在他身边。你为什不这样做呢?”菲利普冷冰冰地问道。
“?亲爱老兄,只能在熟悉环境里工作,再说经常要外出交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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