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朗肖停下来喝口酒。二十年来,他始终在思索这样个问题:究竟是因为酒能助长谈话兴致,他才如此喜爱喝酒呢,还是因为谈话使他口渴想要喝酒,所以他才喜欢谈天说地。
接着他说道:“昨天写首诗。”
也不等人请,他就立刻吟诵起来。他吟诵得十分缓慢,边还伸出食指打着节拍。也许那是首极为浑成完美诗歌,但偏巧这个时候,外面跑进来个年轻女子。她嘴唇涂得通红,那鲜艳双颊显然也并非出自她粗俗本质。她把眉毛和睫毛染得漆黑,把上下眼睑都抹上醒目蓝色,而且直抹到眼角处,形成个三角形,看上去古怪有趣。头乌黑头发梳理得很整齐,从耳朵上方往后挽起,那种发式由于克莱奥·德·梅罗德小姐[10]提倡而相当流行。菲利普两只眼睛在她身上转来转去。克朗肖吟诵完,朝菲利普宽容地微微笑。
[10]克莱奥·
“这人真逗乐儿。”[9]她嘟囔道。
[9]原文是法语。
听到这句话,克朗肖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向她(那女掌柜是个健壮中年女子,摆出副家庭主妇气派),并郑重其事地给她个飞吻。她耸耸肩膀。
“别害怕,太太,”他费劲地说,“已经不年轻,半老徐娘眷顾对已没有什吸引力。”
他给自己倒点威士忌,又掺些水,慢慢地喝起来。他用手背抹抹嘴。
肖举起来对着灯光仔细端详。
“有人喝过。跑堂,谁偷喝威士忌?”
“没有人喝过,克朗肖先生。”[7]
[7]原文是法语。
“昨晚特地做个记号,你看这儿。”
“他讲得十分动听。”
劳森和克拉顿明白,克朗肖这句话是对刚才有关马拉梅问题所做回答。每星期二晚上,那位诗人都要接待文人和画家,不管人们向他提出什话题,都能巧妙地侃侃而谈。克朗肖经常前去参加这样聚会,显然最近也去过那儿。
“他讲得十分动听,不过全是废话。他谈到艺术,好像那是世上最重要东西。”
“那当然啦,要不咱们上这儿来干什?”菲利普问道。
“你为什要来这儿,可不清楚。这跟点也不相干。但艺术是件奢侈身外之物。人们所重视只是自保存,繁衍后代。只有在这两种本能得到满足以后,他们才肯把心思用到作家、画家、诗人所提供消遣上来。”
“先生是做记号,但过后仍在不断地喝着。照这种样子,先生做记号就是白白浪费时间。”
侍者是个心情愉快家伙,跟克朗肖混得很熟。克朗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。
“如果你像贵族和绅士那样用名誉担保,除以外,谁也没有喝过威士忌,那就接受你说法。”
这句话被他逐字译成极为生硬法语,听起来十分滑稽,柜台[8]旁那个女掌柜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。
[8]原文是法语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