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坐在房顶上望着四下浑浊水,也不知道之后该怎办。耳中突又听见别响动,规律,咣咣,像有人下死力拿头撞墙。
连惊带吓,又撑夜,秦敬脑子也不大清楚,还以为是谁要寻短见,提起力气跪在房顶边往下看。结果却见并不是人,而是口不知打哪儿漂过来棺材——许是自上游坟岗子里漂下来,似条载着死船,漂着漂着被墙挡住,就下下地往墙上撞。咣声,咣声,闷闷像敲着口丧钟。
而后秦敬抬起头,便看见沈凉生——其实他眼镜早在水里就不知掉哪儿去,视野片模糊,却在抬头看见远处条往这边划过来小船时,莫名就知道那是沈凉生。
他猛地站起身,却因蹲坐久腿麻,刚站起来两分又摔回去。秦敬下意伸手扒住身边瓦,动作急,使力又大,手心被瓦片豁口划道长口子,血呼地涌出来,却也不觉得痛。
沈凉生眼神儿好,远远便望见秦敬,心刚放下来半寸,就看他在房顶边儿晃晃,于是又吓跳,见着人竟也松不下心,急急划到房下头,起身伸出手,哑着嗓子跟他说:“过来,接着你。”
尸体已被泡得发肿,面朝下也看不出是男是女,漂到棵被水冲得斜倒树下便被挡住,想继续往前漂又卡得动不,忽忽悠悠地挣扎着,像死得不甘不愿水鬼还附在尸体上头,挣扎着想踅摸个垫背,好换自己去投胎。
沈凉生自是不肯去想那个人是否也被水冲走——不会水人若被冲跑准定时半刻站不起来,要是被呛晕,或被水冲得在哪儿撞到头,八成也就永远站不起来。而后变成具浮尸,不知漂去何方,最后在太阳底下静静散着尸臭——
这样念头,沈凉生半点也不敢有。
可说是不敢有,脑子又像裂开样,半儿叫着别想别想,另半儿却不屈不挠地提醒他,你得想想,如果那个人死,如果他死……
如果他死又如何呢?
这头水足有人多高,
沈凉生只觉脑仁儿被日头晒得发疼,意识清醒又迷糊,后半句话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来。
后背层层地出着汗,许是晒出来,又许是冷汗,握桨手仍是片冰凉,只机械地往前划。
大水是昨日下午涌进城,伪z.府根本组织不起有力救援,老百姓没有别指望,胆子大就跳下水自己游,胆子小纵然会水也不敢瞎动,怕被卷进什没盖儿下水井里去。
秦敬这种压根不会游泳自然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在房顶子上,先从天黑蹲到天亮,又没吃没喝地晒上午,嘴唇已经脱皮,人也有些头晕。
四周已成片泽国,房顶子上多多少少都蹲人。可能附近有家小孩儿水来时正在外头玩儿,被水冲就没影,孩子爹应是凫水出去找,孩子妈就直在房顶上哭,秦敬听着不远不近哭声过夜,后来就听不着,大约是终于哭都哭不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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