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刘见他还能开玩笑,多少放点心,也不想撺掇秦敬去看看沈凉生——他是乐见他们分开,而且这大半年秦敬虽说人瘦点,但精神还算不错,可见长痛不如短痛,没有什迈不过去坎儿。
其实秦敬人瘦下来,大半还是因为忙瘦。天津局势不好,但北平那头更糟,去年华北各界救国会便从北平迁到天津。津城各校团结心,不撤
这晚沈凉生把那本有些年头英文诗集放在床头,睡前随意翻到页,首首读下去,在某首结尾停下来,来回看两遍,默然合上书册,合死那些唤起与母亲无关回忆字句。
“可是向你看。
看见爱,还看到爱结局。
听到记忆外层片寂寥。
就像从千层万丈之上向下眺望。
。”
沈凉生坐在床边,感觉到沈父握住自己手,但没大听清他话,低头轻问句:“您说什?”
沈父却又不出声,望着沈凉生慢慢摇摇头,突地流下泪来。而后默默闭上眼,似是精神不济,重又睡过去。
沈凉生已经两天没去公司,今天说什得过去趟,于是看沈父几分钟,叫看护进来守着人,自己走出房门,边往楼下走边点支烟。
楼梯下到半,沈凉生却蓦地站住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父刚说什——他发现自己竟然几乎忘,他母亲中文名字中是有个“珍”字。
只见滚滚浪涛尽流向海。“
六月末,沈父油尽灯枯,终于撒手人寰。讣告在报上登出来,秦敬自然也看到,攥着报纸坐半晌,在心中遍遍告诉自己:是你要与他划清关系,你不能再去找他。
小刘也看到讣告,当晚去找秦敬,并没提这码事,只带些饭菜过去,口中埋怨他道:“你这天天都瞎忙什呢,老说没空过来吃饭,回回都得让给你送。”
话是埋怨话,心思却是好。小刘监督着秦敬把饭吃完,又说他句:“合着不给你送你就不记着吃晚上饭是吧?你自己瞅瞅,这个都快能顶你仨。”
“你是说横着比还是竖着比?”秦敬笑笑,垂着眼收拾碗筷,准备拿去厨房洗。
那刻沈凉生终于承认自己觉得孤独——他生命中人个接个地离开他,他认为他不在乎,不在乎到几乎忘自己母亲名字。
或许有日他真能够忘记他们所有人名字,那些已经离开或将要离开他人。然而这刻沈凉生却发现自己害怕,在这间幽幽、充斥着死亡气息宅子里,害怕有朝日脑中变得片空茫。
他站在楼梯上默默吸完支烟,有瞬想就这样开车去找个人,只为告诉他,他想念他。
但终归最后只开车去公司,傍晚回老公馆前绕去剑桥道那头,从书房里把那本《葡萄牙人十四行诗》带出来,那是他唯保存关于母亲遗物——
如果非要从那些已经离开或将要离开他人中挑个来想念,他决定选他母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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