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凉生无声地站在那个角落,隔着室昏暗,秦敬看不清他面上神情,只觉得他站在那里不说不动,好似尊石像。
“可惜话说回来,即便这个人不会为自己心疼……”秦敬想笑笑,却再没力气牵动嘴角,继续默默想到,“自己成人后所有眼泪,竟都是在他面前流。”
昏又醒,醒再昏,不知折腾多少时日,心口那里终于渐渐痛得麻木。
每次昏醒之间,秦敬总会抬目望向那个角落。
而沈凉生也总是在那里站着,像是自己在这里吊多久,他便在那里站多久,
秦敬再度清醒时,石室中已然空下来,亦不复烛火通明之景,只寥落地点两根蜡烛,昏暗得仿佛幽冥鬼蜮。
心口锐痛似是稍缓分,令秦敬攒起丝气力,低头望向心口,只见鲜红血液源源不绝,却又极缓极慢地自铁管另端滴下,落到下方铁棺上,那棺材便有如活物般,将落在棺盖上血液滴不漏地吞进去。
血引需要吊足七日……秦敬默默想着,不知已经过多久。
也不知还要过多久。
真是货真价实活受罪。
沈凉生丝毫不假他人之手,身影晃,人便已扯着秦敬稳稳立在下头那头铁索上。手下有条不紊,先将他双手铐紧,复弯下身去,铐牢双脚,秦敬便被整个人死死固定在铁棺上方,决计无法自行挣脱。
“沈护法,”苗然从旁观之,突地有些猜到沈凉生意思,心中霎时寒,口中勉强道句,“属下身兼教医之职,还是让来吧。”
“不必。”沈凉生冷漠地吐出两个字,仍自稳稳立在铁索上,启开手中盒子,取出支比人小指还要细上许多铁管。
铁管两端俱是斜面切口,打磨得尖锐非常,正是用来放血物事。
片静穆中,沈凉生定定望着秦敬眼,手中突地加力,将铁管端插入秦敬心口,寸寸,深深插进心房所在。
秦敬恍惚想到自己小时候,尚不懂事之时,每到心痛发作时总要撒泼打滚,不停嚎哭。
师父无计可施,只能抓着自己手,不停说:“敬儿莫怕,师父在这儿,师父陪着你。”
往往到最后,已届耳顺之年老人也要跟着自己起掉泪。所以年岁渐长后,勿论犯病时有多痛,秦敬都会死死忍住,决计不肯再哭。
“师父……还好现下这光景您老人家是看不到,否则不知该有多心疼。”秦敬默默忖道,这想着,心口痛楚也似好过些。
只有真心待你人才会为你心疼,秦敬勉力抬眼,望向石室隅,静静告诉自己,这个人,却是不会。
从头至尾,握着铁管手纹丝不颤,未有分犹疑,亦不见分动摇。
秦敬心器构造异于常人,心里插这根东西进去,不会立时便死,却也真痛极。
痛到极处眼前便是黑,终撑不住晕过去。
目中最后所见,是沈凉生定定望着自己眼。
眼中没有丝感情,只有纯粹漠然,与无边死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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