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许久,皇帝似乎才想起来室内有这个人。他对严清鹤道:“你也走吧。”
严清鹤就站起身来。他跪得久,腿脚都不大利索,但没有停留就转身离开。要转过屏风时,他也忍不住转身回望。皇帝仍然动不动,几乎半跪着,凝视着那支拼不好笔。
春日阳光洒在他脊背上,仍然有威严。但严清鹤刚刚长久静跪并不是迫于帝王威势,他只是想,他不该打扰皇帝。
严清鹤直自认是身不由己局外人,但他头次这好奇,此刻皇帝在想什?他甚至想出声叫出“陛下”,但终于按捺住这冲动离去。
皇帝对他邀约当然没后文。
“父皇!”他刚开口,便被公主打断。
公主回过神来,眼眶中盈满泪水,她颤声道:“父皇,青萝不是有意,求您,别杀它……”
皇帝置若罔闻。他蹲下身来,拾起那两截断笔,试图将它们拼在起。
地上仍有细小碎片,故而那两半并不能接得完好如初。但皇帝只是试次又次,而后看着断面出神。
公主眼泪已经落下来,她低低地哀声唤道:“父皇……”
随公主来几个宫女皆在室外。严清鹤不知当时有几人伸出手去,但他真切地听得太监尖利地叫声“哎呀”。他几乎是本能地去抓,但只感到指尖擦到那光滑笔身,便眼见着那笔在空中画着弧跌落在地上,随着清脆声响裂做两半,那残骸还又向前滚滚。
满室寂静。
宫人们皆惨白脸色,公主睁大眼睛,不知所措,连同那蛇都僵在桌上。
严清鹤脑海片空茫,兀立着听重新清晰起来心跳声,几乎震耳欲聋。
皇帝就是在此时来。他边绕过屏风边说话,语气是愉悦中带着嗔怪:“你怎——”
皇帝没有看公主,只是极平静地道:“你走吧。”
公主顾不得擦去脸上泪水,提起裙子,带着她蛇便碎步向外跑去。快至门口时,她又回头向里望,叫声:“父皇……”
没有回应。她便不再回头,跑得远。
严清鹤感到奇怪,他竟然感到心痛。真是奇怪。那锋利断面竟然像是戳到自己心口上,拼不上棱角磨得自己钝痛。
他凝视着皇帝,此时竟然是痛苦让他窒息。
他看到地上东西。
宫女太监跪地,皇帝全然不管。他静静地立着,似乎是在努力辨认地上东西。那描金字正对着光,不知死活地提醒他。
公主悄悄向书桌伸出手去,那小蛇便缠到她臂上。她被这骇人寂静震慑,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。
严清鹤也没由来地心慌起来。这全不是他错,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看场阴差阳错戏。但他居然也感到惶恐——或许是因为,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,公主尚不知道她闯多大祸。唯有他知道。
又或许是,他只有指尖碰到那支笔,而没能抓住他。他总感到自己有什责任,却想不清,混沌地屈膝跪下来,道:“臣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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