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津卫以营护城,有城门也有营门,城门在里、营门在外,皆有守卫。城门官归县衙门管、营门官属军队编制。门官带个“官”字,可没有官衔,等同于门军,只是在早晚开闭营门,赶上门口人流车马叉在起,他去给疏通疏通,整天守在营门口,风吹日晒雨淋挺辛苦,个月薪饷也不多。常大辫子倒挺得意这份差事,他当年就是个兵痞,穿上号坎儿单手叉腰,丁字步往营门口站,狗披虎皮——愣充混世魔王,凭身官衣瞪眼讹人。此人有项绝,天津卫上上下下、大大小小、男女老幼、高矮胖瘦,没有他不认识,但凡是出入过北营门,十个里得有八九个能叫得上姓名,认个准儿。大伙心里明白,让他认出来没好事,无多有少总得讹你点儿,有钱讹钱、没钱讹东西,雁过拔毛,见便宜就占。托塔李天王从北营门过,也得把手中那座宝塔敲下来截。
4.
后来大清国倒,城门、营门都没。常大辫子断饷银、丢饭碗,全指讹人吃饭,又舍不得离开北营门这块地方,整天瞪着过往行人,伺机“做生意”。他不同于地痞混混儿,瞪眼就骂街、举手就打人,平地抠饼、抄手拿佣,靠耍胳膊根儿讹钱。常大辫子讹人不说要钱,他有句口头语“找您要钱是王八蛋”,改朝换代不改打扮,无冬历夏穿身旧号坎儿、留条大辫子,老远看见人紧跑几步,过去先给请个安,张嘴客气极,姓张是张二爷、姓李是李掌柜,礼数绝不缺。你不搭理他,扭头走就没事儿,但凡搭话,那就上套儿,不撂下点儿什别想走。
常大辫子经常说他打过太平军、打过洋鬼子,两军阵前所向披靡、势不可当,杀七个、宰八个,胳肢窝里夹死俩,拔根汗毛也能压倒大片,吹得是天昏地暗、日月无光,这些可没有任何人见过,只知道他讹钱有“三不论”,不论男女老少、不论贫富贵贱、不论僧俗两道,说白就没有不讹,跟谁都是那套说辞,好比说这位姓张,常大辫子认准开口便说:“张二爷,今天出来得挺早啊,好多日子不见,您可胖,刚才您痰嗽声,震得这耳朵直嗡嗡,好大底气啊,甭问,买卖不错,又发财吧?看您就是脸福相,也别说,现如今局势好,马放南山、刀枪入库、河清海晏、太平盛世,从前可比不啊,庚子大劫您也赶上过,八国联军洋鬼子够多坏,烧杀抢掠、无恶不作,还甭说老百姓,北京城万岁爷都坐不住,听说八国联军来,带着三宫六院、皇子皇孙、文武群臣、左卿右相,连同保驾帮闲全跑,您知道跑哪儿去吗?就跑到咱天津卫,知道常大辫子在这儿守营门,万岁爷心里踏实,打手底下没进出过个洋鬼子,有个杀个、有两个宰双,那真叫夫当关,万夫莫开,洋兵洋将见脚底下打战,腿肚子转筋。可咱还得把话说回来,纵然浑身是血,又能做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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