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窦占龙看戏（10 / 25）

人演满台戏，从头到尾不见瑕疵，走板、凉调、唱倒音概没有，随便哪个字儿，唱出来上戥子称称，那也是分毫不差，真可以说是要哪儿有哪儿，越唱越红。宝乐茶园家独起，挤对得别戏班子连粥都喝不上，走走散散，有点能耐过来投山靠寨搭班子，没能耐气量小成天躺在家里吐着血骂街。老百姓都这捧，八大皇商肯定也不能落于人后，大把大把地使钱，轮番邀角儿上堂会，今儿个老太太做寿，明儿个小少爷过满月，实在没词儿给祖宗过回阴寿，反正找个由头就往家请。戏班子班主步登天，三天两头有人请客，忙着迎来送往打点应酬，朱二面子也天天泡在宝乐茶园，懂不懂地胡张罗，跟着到处去吃请，成天喝得五迷三道，俨然成二掌柜。

秋去冬来，年关将至，口北寒风呼啸，冰霜满地，却挡不住老百姓过年心气儿，当地有钱人家忙着采买裘皮绸缎，裁剪新衣，杀猪宰羊，灌血肠，炸丸子，熏猪头，姑娘要花、小子要炮。穷人家也拆拆洗洗，缝缝补补，洗刷掉污垢晦气，盼着时来运转，买来香火、神像、窗花、对联、麻糖，这叫“办大年”。顶到年根儿底下，白脸狼赴过罗圈坨子鳇鱼宴，也在众随从前呼后拥之下，带着妻妾子女大家子人来到口北。关外苦寒之地，人烟稀少，吃、喝、玩比不关内，白脸狼是刀匪出身，不敢去京城，口北这地方不大，但是商贸兴盛，有钱人多，酒肆赌坊、娼寮妓馆，应有尽有。他不想住在城中招人眼目，便买下堡子外座山庄，年底下必定到口北猫冬，夜夜喝花酒嫖堂子，捧角儿玩戏子，听说当地出个色艺双绝飞来凤，他能不去吗？

真可以说是“有臭鱼不怕招不来馋猫”，不出窦占龙所料，白脸狼来口北不到三天，便背着宝刀，带着几个随从，坐上乘暖轿，来到宝乐茶园。他看戏不能开场就来，非得等戏园子满座儿，这才背着宝刀趾高气扬地往里走，手下人前呼后拥伺候着，摆就是这个派头。当天他包下离着戏台最近个包厢，又得听又得看。白脸狼坐在八仙桌子后头，有人给沏上壶茉莉花茶，黑白瓜子、盐炒小花生、松子核桃仁，各式各样小点心，外带着干果蜜饯，摆大桌子。等飞来凤挑帘登台，他刚呷口热茶，拿眼往台上瞥，只这眼，竟似中邪，腾地下挺直腰板儿，不错眼珠盯着台上，就见小角儿飞来凤：戴顶翡翠冠百鸟朝凤，插支碧玉簪北斗七星，瓜子脸高鼻梁樱桃小口，含秋水双杏眼柳叶眉弯，耳垂下丁零当啷八宝玉坠，粉扑扑面似桃花三月鲜，珍珠衫鹦哥绿似露未露，琵琶襟蝴蝶领四角包云，黄丝带绿宫裙叠成百褶，莲花步红绣鞋若隐若现，也不高也不矮腰如弱柳，不黑二不白红粉佳人，走三步抵得上黄金万两，笑笑也能够倾国倾城，甩水袖真如同仙子下凡，又好比美嫦娥离广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