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以雄当年坚持上警校,全家反对,照老太太损儿子话说:你上初中时候,傍晚脑袋没你大腿粗小蟊贼偷偷摸摸跑楼下把你爸自行车骑跑,你叼个冰棍背个书包,就那眼睁睁看着都没敢上前给人脚拿下,你还不知道?三分劲头七分虚,你当警察,社会要完蛋!
说挺狠,说挺准。
按说从警校出来,谁还没点儿雄心壮志呢?谁还没想过手通缉犯手92警用枪呢?当然得承认,理想抱负这东西,就是个大胖子走两万五千里长征,日征月迈亦步亦趋,膘肥肉厚走到薄如扑克,最后剩下,只可能是副错落嶙峋现实。有口饭吃?有呀;五险金买着在?单位买着呢;供得起儿子吃喝上学?勉勉强强够吧;还有精力造作?没啦,老啦。
怀抱着这样日渐明晰态度,林以雄在青弋辖区派出所,从风华正茂工作到乍现老态,抛下虚无缥缈,早混成根端个水杯,围着鸡零狗碎乱转老油条。派出所里流水实习生,额头上还冒着痘呢,抱着腔孤勇来,换上身笔挺衣服,才发现就是出出警、看看人、做做笔录,看各色刁猾诡辩,看各色匪夷所思口角争执。看得怀疑人生,年纪轻轻琢磨起错综人性。林以雄老就得被这些屁孩儿们拽着偷偷问,林叔,这工作几十年你是怎干下来天?太磨人。林以雄能怎说?得承认:熬,熬久你就习惯。
他不知道是不是到他这个年纪男人,都有隐隐力不从心错觉,都在闲暇时根接根不停歇地抽烟,都焦虑上老下小,都脱发肾亏起夜频繁,都丧失冲动,都追忆往昔。仇静算是他这些年避风诉苦良港,她听他孤独焦虑、耍贫讨好、不大丰沛但偶然会有生理需要,搭伙过日子,差不多这个意思。说句对不起仇静,林以雄追忆最多其实就是没和李小杏离婚日子。那段婚姻不是破碎两瓣精密粘合,而是清白完本,写满情愁,开始就冲辈子去东西,哪怕最后是个两看生厌结果。那曾经是个圆,他和她合抱构成,给光给雨,罩起正竭力长大株珍贵李鸢。
那时候日子,真如轮红日,有那样漂亮榴花红,拂拭在眼皮上,好比睁开,就是漫野鸟语花香。那时候真有奔头,才又由奔头催生周身道德正义,勃勃英气;那时候挂着簇新警章,真恨不能出门巡逻兜个圈儿,就气儿抓他二十个偷车贼。好回家亲口爱人,洋洋自得地嬉笑着吹牛皮讨赏,再把儿子高高举过头顶,朗声笑问:爸爸厉害吧?
爸爸厉害吧?这话就跟让小蟊贼大喊句“站住别动”样,违和得恍如隔世,林以雄觉得就不该是自己台词。过完年四十六,他也确确没再幻想过当英雄,所以也就没法儿解释,为那小男孩儿,他今晚干嘛要马当先冲上去夺那个狗几把拐子刀。结果是还没来得及想清自己是脚滑还是三十儿盒饭吃咸,右手阵惯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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