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,他起身向孟玉琼请辞。
孟玉琼错愕中很是不舍:“小师叔,你不多待会儿?”
常清静道:“不,尚有许多要事。”
与其说是要事,倒不如说是去完成他临死前桩心愿。
十年时间,常清静思忖着,足够。
王二叔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,将船桨划得飞快,船桨捣碎晚霞,惊动水面上浮萍与水蜘蛛。
入夜,他俩并肩闲坐在廊下看星星,看着这天上星丸错落。
她踢踏着只套半绣鞋,仰着头,刚洗完长发微潮,带着些花香。
那时候,是他最意气风发之时,少年御剑长空,伴同鹤唳,去地千尺,足蹑长风。
梦里,小姑娘伸着手去抚摸他眉心褶皱,羞赫地抿着嘴角笑起来。
每当日落,便干脆将自己锁在屋子里,静静地等着太阳彻底落下去,待到天色暗下来,方才出门。
玉琼不能多陪他,他如今已是蜀山新任掌教,冗务缠身,玉真此时也不在蜀山中。
这晚上,他心绪难定,未曾入眠,干脆捧着卷道书依案夜读。
读至深夜,困意渐渐袭来,他揉揉额头,趴在案几上睡着。
人之将死,他渐渐地开始多梦,梦境无非是她。
踩在雪地上,闻言道:“还好。”
不远处论剑台前有几个蜀山弟子在练剑,你来往,其中个竟然跤从论剑台上跌落下来。
常清静浑身怔,瞳孔放大点儿。在玉琼看过来时候,复又摇摇头。
这是他老毛病,他听不得重物落地声响。
她回去之后,他就落下许多大大小小毛病。
他给自己预留十年时间,他向玉琼请辞,独自人带着她遗骨上路。
他想在去世前,看看她曾经看过景色。
他背着她
“小青椒,你老好多啊。”
忽而,烛火噼剥动静使他惊醒,浮光掠过他眉眼。
他独坐许久,夜已深。
林间飞雪有声,蓬蓬萧萧,忽而回风雪急,松风瑟瑟。
他忽然意识到,他已经老,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出茅庐小道士。
她跑得太快,他抓不住她。
或许是这次身处在熟悉幻境中,他又梦到她。这次梦比之前任何次都要甜美。
十五六岁模样,正值青春最好时候,她坐在床上笑嘻嘻地拍着水,唱着歌儿。
哦呦呦歌声飘过芦苇荡,直飘到山那头去。
小道士眼睛睁得大大,昔日仙气飘飘小道士,这个时候就像只呆呆,圆滚滚青蛙,又像是被煮熟螃蟹,莹润如玉脸上红通通。
这是其中之。
余下,诸如晚上彻夜难眠,闭上眼,就是她穿着身大红嫁衣,跑得越来越快,越来越快。
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恐高,他上不楼,去不高处,甚至,也御不剑。
他同时也看不得女子红色罗裙,冬日梅,街角红色灯笼。他下意识地逃避切跟红色有关色彩。
他畏惧夕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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