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与那个男子之间,说不上谁更勇敢,但她可以想象得到,以邓瑛修养,他此时定比杨婉更平静,但他内心疮痍,却比杨婉要多得多。
从认杨婉认识邓瑛开始,她就觉得,邓瑛像是个与寒霜共性人。
再厚衣裳穿到他身上,都会显得单薄。
至此杨婉已经不愿意再见到他被剥得就剩件囚衣庇体。她明白,他接受自己身份,却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他自己身体,但那同时,也是他对这个世道维持谦卑原因。
他直恐惧入衣冠局。
“为何?”
易琅摇摇头,“也不明白,但想救这些学生。”
他说完正声因,复遍之前话,“请杨侍郎替回禀。”
——
清波馆内,杨婉仍然抱着膝盖,坐在后堂外石阶上。
易琅应道:“请杨侍郎回禀父皇,儿臣跪于此,是为为求父皇赦免书院学生,儿臣愿代他们受责。”
“殿下!”
杨伦情急打断他,“此话不能随意出口!”
易琅抿抿唇,“杨侍郎,明白你是为好,但身为皇长子,有要做事。”
杨伦看看四下,见众宫人避得算远,索性屈膝跪在易琅面前,压低声音问道:“谁教殿下这做。”
他担忧杨婉,恨不得跟着张洛道出宫,然而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绷紧精神。
正如杨婉所言,邓瑛所作所为,从始至终都是为保内阁,保杨伦,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,把自己轻易地搭进去。
就在杨伦陷入两难,如浸油锅之时,胡襄进来禀道:“陛下,大殿下来。”
贞宁帝道:“外面冷,让他进来。”
胡襄迟疑下,朝外面看眼,又慎重地回道:“陛下,大殿下跪在外面呢。”
在大明,像他这样刑余之人,与女人没有什区别,除开皮肉之苦本身,更大惩罚其实是种生于公序良俗之中,对肉体羞辱。
馆内人都没有睡,有人在诵文,有人在看书,掌柜和伙计们张罗着,送把又把蜡烛进去。
不愧都是读书人。
杨婉撑着下巴,听着堂内渐渐起来读书声,心里总算有些安慰。
她将袖子拉下遮住自己手,将身子缩得紧些。
那是邓瑛入诏狱第夜,她也孤身人,在清波馆里守着这些惶恐学生。
易琅没有回答,只道:“大人替回禀父皇便是。”
杨伦切道:“殿下不说明白,臣内心不安,不敢替殿下回禀。”
易琅这才抬起头,轻声道:“是姨母教。”
“婉儿……”
“嗯。姨母之前就对说过,如果陛下要处置书院学生,就让以‘代罪”之法,替他们求情。”
贞宁帝闻话,靠在榻上沉默阵,抬头对杨伦道:“你出去,问他何意。”
“是。”
杨伦撑地起身,走到殿外。
跪在阶下易琅抬头朝杨伦看眼,而后又把头低下去。
杨伦依制朝他行礼,而后方问道:“殿下为何在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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