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瑛吃着面,鼻腔里诚恳地应声,忽又觉得答得不对,忙放下筷子改口道:“不是,会吃。”
杨婉倒是没揭穿他,小心地端起面,喝口面汤,“明日行刑,你会在吗?”
邓瑛咬着面摇摇头,“让覃闻德去。”
“哦。”
杨婉挑起筷面,却没往嘴里送。
她说着弯腰闻闻汤气,“还是做这个厉害。”
邓瑛面穿鞋,面看她。
她今日穿着掌籍宫服,也像李鱼样,绑着大袖,
妆容精致,然而因为伤还没有痊愈,脸色还是有些发白。
她见邓瑛看着她,便翻翻邓瑛面,“快点,要坨。”
邓瑛低头,见自己脚腕上松松地裹着张绢子,他忙坐起身将它摘下来。
丝绸质地,暗绣芙蓉,带着淡淡女香,看就知道是谁来。
邓瑛穿鞋刚要下地,便见杨婉端着两碗面狼狈地跑进来,跺下碗后,急忙忙将两只手捏到耳垂上,“烫死烫死。”
邓瑛见此,顾不上穿鞋,赤脚走到杨婉身边,“看看。”
杨婉呲着牙道:“没有烫着。”
必不知道,此次落水是有人刻意谋害,就像邓瑛和杨婉皆深知,鹤居案背后人,也像何怡贤样,盯紧这本就要到底《清田策》。杨伦不会对这些人留余地,他道理是光明正大,放在司法道上,也绝对说得通。
大明百年,无数年轻干净文人,像杨伦样,前赴后继地做着政治清明虚梦。
可那终究是虚梦。
不挨上那刀,钻入泥淖里,如何知道明暗之间灰浪有多汹,翻天不过在君父念之间。
邓瑛闭上眼睛,这几日他确有些累,夏日炎热,又少睡眠,陡然松弛下来,眼皮竟沉得厉害。他放下书,抱着胳膊在床上侧躺下来。
邓瑛抬头看向她,“你要去吗?”
“是,六局都在,也要去。”
“要不……”
“不用邓瑛。”
杨婉挽挽耳发,低头吃口面,轻声道:“放心
邓瑛坐在榻边穿上鞋,在门前盆架边洗净手,走到桌边坐下,接过杨婉手里筷子,将面挑起来翻圈。底下葱花被搅上来,漂在浮着猪油花汤面上,铺面而来阵清香。
“香吧。”
“香,好久没有吃上。”
杨婉托着腮看向他,“不来,你今晚就不吃东西?”
“嗯。”
边说边摊开手,“看看,就有点红。”
说完又低下头看着邓瑛踩在地上脚,“你就这样踩地上啊?”
“哦……”
邓瑛有些尴尬,“马上穿上。”
杨婉扶着桌面坐下,“穿好来吃面。”
天气太热,邓瑛不愿意盖被,甚至还留着窗。
水波影子清凌凌地印在窗扇上。
邓瑛不自觉地蜷起双腿,裤腿与床上褥子摩擦,半卷到膝盖上。脚腕上陈伤曝露在窗风里,微微有些痛,但他实在困乏,也不想动。
——
这觉是无梦,醒来时候,日已西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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