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当杨婉冻得有些受不住时候,邓瑛终于回来。
杨婉因此沉默,宋云轻也就没再出声,两个女子各擎方,笔下不停。
申时时候,二人方道走出尚仪局。
杨婉回到承乾宫时候,四下倒是静悄悄。
合玉等大些宫女都跟着宁妃赴中秋宫宴去,年纪小些宫人则各自得闲散,凑吃食各处赏月去。杨婉从厨里取月饼,往司礼监值房走,到邓瑛住处,却见里面没有灯,护城河上水声清冷,除无边月色,竟听不到丝人声。
杨婉看着手上月饼,有些无奈,只得找个背风处站在。
出宫,求个恩典也就出去。不样,家里是散,弟弟也做内监,出去也没个做主,好在陈桦他愿意让做他主,如今觉得什都不重要,重要是有个人陪着,知冷知热地过,比什都强。”
她说完快速地扒几口面,站起身去洗手,面又道:“今儿晚上,和陈桦还有李鱼凑吃鱼锅子,你来吗,叫上邓少监道?”
杨婉手上刻不停,“可不敢扰你们,赶紧把这些料理完,你也好早些走。”
“成。”
宋云轻重新握住笔,面色稍稍沉,“见陈桦也忙,原不想麻烦硬凑起,但这两个月,听说些外面事,哎,太惨……活生生人,下子就成那样,再也见不到,才觉得,要趁着人在日子好,吃吃喝喝,能乐日是日。”
她大概猜到邓瑛应该在太和殿上。这个月,杨伦和白焕为搭救桐嘉书院人,几乎把为人臣,为百姓官尊严都搭尽,但是邓瑛却从不过问这件事,门心思地扎在太和殿上,工期越赶越快,原本计划在十月完工,此时竟已经在绘完彩梁。
杨婉记得,贞宁十二年霜降后秋决,周丛山惨死在午门,京中各处街巷,路祭无数,满城悲戚呜咽。
贞宁帝深感锦衣卫法外之权过于膨胀,于是在司礼监设立东厂,监察张洛所掌北镇抚司刑狱,以此来与锦衣卫制衡。杨婉觉得,此时邓瑛似乎也感觉到这个微妙政治变化,只是他还没有跟任何人讲。
杨婉想着想着,眼睛有些沉。
她身子本就还没好全,现又在冷风瑟瑟护城河边站得久,不禁手脚发冷,喉咙也痒得很。她拢拢身上褙子,顾不得体面,抱着怀里月饼蹲下来。
杨婉停笔抬头道:“你这话说得真好,要记着,回头说给邓瑛听。”
宋云轻道:“他不样,他是营建皇城人,他如果看开,这百殿千楼,是建不起来。”
百殿千楼,建不起来。
宋云轻并没有深思自己无意之间说出这句话,但杨婉却被这句话背后意思给怔住。
后人虽然有更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,能透析王朝寿命和故人宿命,但其评论故人言论总是以历史局限性为基,高高在上。远不如宋云轻这句“百殿千楼,建不起来。”诚恳厚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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