邓瑛撑起身子朝自己下身看眼。他伤处横盖块白棉布,除此之外,周身再也没有任何遮蔽,身体残破和裸露带来绝望,令他柔韧精神壁垒破开个洞,大有倾覆势头。有那瞬间,他脑子里居然闪过“死”这个字。
然后就在这个时候,杨婉忽然又开口。
“还冷不冷啊,外面堆好多炭,要不再去抱点进来。”
她手伸在火堆前面
邓瑛开口对她说话,这还是头次。
“嗯,又是。”
她撩开额前乱发,自嘲地笑。
“你是不是看见就不自在。”
说着抹把脸上溅到水,叠好拧干帕子朝邓瑛走去。
窗外面雪倒是差不多都停,放晴西边天上,竟然影影绰绰地透出夕阳轮廓。
邓瑛觉得自己身上除伤口那处如同火烧般灼烫,其余地方,都僵冷得像冰块。
房里很闷,鼻腔里全是血腥味。
他想把窗户推开,但手臂没有力气,只能攀着窗沿,试图抵开窗销。
“这会儿还吹不得风。”
子干这多年刀匠,你是最晦气个。说好听就是朝廷活,说难听就是丁点钱也没有。这也算,平日里给那些人下宝贝,他们都得给压张‘生死不怪’字据,可你不用写。所以这里得说句,三日之后,要你那下面不好,被黑白无常带去地底下,可不能在阎王爷那儿拉扯。”
邓瑛想张口,却咳声。
张胡子抽掉他脚腕上绑绳,“别咳,忍着,越咳越疼。”
邓瑛像是听进他话,硬是把咳嗽忍下。
张胡子抹把额头汗,粗笑几声,“不过你这个年轻人,是真挺能忍,以前那些人,比你高壮不少,没哪个不呲牙喊叫,你当时不出声,骇得以为你死这儿。”
“别过来。”
说话时候,他身子突然绷得很紧,脖颈上青经突起,不知道是痛还是热,汗渗得满身都是。
如果说之前在仓房里他还能冷静地回避杨婉,那现在他连回避资格都没有。
“没那个意思。”她边说,边将帕子盖在他额头上。
之后就猫下身背对着邓瑛坐下,拿铁锹子翻挑炭火炉子,“无意冒犯你。这坐着,没事不会转过来。”
声音是从床头传来,伴着稀里哗啦撩水声,接着又是走动时,衣料摩挲声音。
邓瑛勉强仰起脖子看向床头。
床头木机上点着盏灯,有人正在弯着腰在水盆里淘帕子。
“杨……婉?”
灯下人怔,忙抬起头。
他说完又伸手把他手腕上绑绳也抽,挎在肩上低头对他说,“行,接着忍吧,这三天生死线间,熬过去就是跨鬼门关,能另外做个人。”
过三天,就能另外做个人。
但这三天着实太难熬。邓瑛只能忍着痛浑噩地睡。
睡醒来以为过去好久,可正睁眼看时,外面天却亮着。
仍是同日,只是逼近黄昏,万籁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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