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铎声音划破寒寂。
张奚却仰面望向那壁上狰狞金刚壁绘。“中书监以为,要对你说什。”
“云州城破,南渡在即,先帝托孤,而孤将覆灭。父亲身为人臣……”
他说着笑笑:“罪极。”
张奚手扶佛案,不顾灯焰灼热,灯盏滚烫,低头看着灯油中倒影。
江沁明白,张铎定很想听到这席话。
奈何,何以有风送铎声,但无孤燕寄人言呢?
***
永宁寺九层塔中,张铎与张奚相对而立。
海灯灯阵之中,流焰如滚金。
太贴切。
江沁沉默须臾后,方开口,“姑娘焉知,郎主不曾凌人,甚至杀……”
“洛阳城里杀人人还少吗?”
她忽地提高声音打断江沁话。
“刘必为请兄长,在青庐前杀十二美婢,陆还和皇后要杀皇帝,甚至奴……也曾想杀人……谁说杀人就是罪人?若这般论处话,洛阳城,有几个人配活着?那些不曾杀人人,他们又有多高洁,靠着祖宗荫封,收佃客们粮银,日日夜夜,携妓乐游,殊不知,路中冻死,饿死佃客奴婢,都是……”
刑罚,为什,小二郎君,甚至是……女郎,都不耻他行径?”
江沁摇摇头,轻道:“姑娘觉得他有罪吗?”
“没有!”
她应得很笃定。
江沁怔,继而竟然烫眼眶。
“所以该向中书监请罪吗?”
“不敢。”
张铎拱手退步。
“受张家教养多年,即便受过责罚训斥,也从无记恨之处。但所行之道,为家门不耻,为母亲不容,这
燎烧着两端极不相似身影,窜上塔壁,在塔顶上,如鬼魅般缠斗。
塔外风雨不断地撞向那四角金铎,其声寒冷锐刺耳。
然而,佛像前两个人却沉默无声。
张奚是个清瘦人,但目光炯明,虽然已年过六十,却依旧精神矍铄。他身上穿身簇新黑袍,其上讲究地绣着松涛纹,袖中藏着老料檀香,冠帽下发髻丝不苟。
“父亲想好,要与说什?”
她很少说这长话,说着说着泄底气,蹲下身顺着雪龙沙背毛来掩饰心虚。
“奴见识短浅,就是觉得……大司马不该那样对他。”
这确实是浅薄粗陋见识。
是个奴婢,想要求存于乱世私心。
贵在她毫无掩饰,实实在在地吐露出来,顺着条人眼不见娑婆暗流,流入市井轰鸣之间,也混入高风送来金铃声中。
席银见他沉默,起身道:“江伯,怎。”
“哦……没什。”
他说着揉揉眼睛:“只是不明白,整个洛阳城都不敢直论话,姑娘为何这般笃定。”
席银道:“奴不懂洛阳城事。奴只知道,他救过奴。在太极殿上,他也没有放弃奴。这几个月以来,奴没有见过他恃强凌弱,反而他自己成个遍体鳞伤……孤……”
她想说孤鬼,又觉不敬,猛地想起赵谦给张铎判词——孤贵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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