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种终于在冰层下涌动起来恨,觉察之际,已经遍布他四肢百骸,令他手掌都发起抖来。他想打他,骂他,折磨他,瞬间他生出无数种卑鄙冷酷念头,它们疯狂滋长,填满他心中所有寸草不生空隙。
他不要这句对不起,他受到所有痛苦,都不是句对不起就能偿还。毋宁说,他最恨,就是裴耽竟然还来与他说对不起——还来惹他流泪。
他蓦地转身,往那台阶上奔去。他根本不想再面对裴耽,可又凭着这股恨意,他扑到台阶阑干旁,望向底下阴影里人——那人动动,似乎也想上台阶来。
“裴允望。”他冷冷地、发狠地喊出这个由他亲手选出名字。
那人抬起头,仰望他。
骗自己呢?
裴耽眼神里光沉灭掉。
他不敢再叫四哥,这个称呼里面包容所有亲密与温柔都已成禁忌。他垂下眼,呼啸风雪给两个人都披上层冷漠白色羽衣,僵硬而不合时宜地舞动。
“对不起。”他慢慢地说。
他心有七窍,玲珑婉曲,但当真把心挖出来,鲜血淋漓,也不过是如此简单三个字。
“恨你。”奉冰冷笑,“告诉你,恨你!这就是你直希望吗?”
伴随着他冷笑,泪水接二连三地滑落下来,被风雪激得冷,像颗又颗冰珠子。隔些黑夜距离,他想裴耽定看不见,这给他流泪底气。
“恨你自以为是,恨你见死不救,恨你盛气凌人,恨你铁石心肠!”他越说越快,好像马上有人要夺走他气息,“在诏狱、在牢州,都无时无刻不恨你,想你高床软枕,最好夜夜都做噩梦,梦见恶鬼来向你索命!”
他死死盯着言不发裴耽,大雪几乎要将青年身影都埋没。剧烈起伏胸膛又慢慢平稳下来,他换种奇异、做梦般语气:“想你最好再遇不到可以相爱人,因为再也不会有人,比曾经那个,更爱你。”
高阙长阶,红墙白雪,寂静
“——啪!”
奉冰抬手,毫不犹豫地打他巴掌。他用尽全身力气,指间还夹着冰冷雪粒,刹那打得裴耽偏过头去,右颊上浮出艳红巴掌痕,又立刻淡掉,变成隐忍颜色。
奉冰竟被他这三个字逼出眼泪。
奉冰想不通。不论裴耽说什、怎说,他似乎都想不通。不论裴耽是伤害他、还是保护他,甚至只是个短暂拥抱,他也全都想不通。他最想不通是,为什裴耽从来不对他讲?好像他是个需要琉璃罩子护起来假人。雪花凌乱地飞舞,将他衣发都拂乱,他咬紧牙却流泪,想他们在这里停留很久吗?他感觉自己已将变成尊遍体鳞伤雕像。但又似乎没有很久,含元殿没有来人催促,甚至天地茫茫,好像全世界都不会注意到他们,不会注意到奉冰在逆境中平静五年,在任何羞辱面前都无动于衷,却竟然会在这刻流泪。
他好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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