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死以为自由,既是不必看人脸色过日子,也不必照料谁。
可谁晓得做鬼竟也不自在,他两脚虚浮飘荡着,就是那池塘里没有根浮萍,风大些他能夜被吹出百里地,若是风平浪静时候,便是三五几日或许都还在原地打转。
他挣扎,怨愤,无济于事。
许多年光景过去,他想去地方个去不,想看人个看不见,到头来还是身不由己做着孤魂野鬼。
日复日,年复年,磨灭他意志,索性随风而动,意识逐渐混沌。
他小心翼翼给人擦拭身体,劝慰他定要活下去,不然自己就没有依靠。
白蔹把府里能拿到钱财都拿出来用,他那夫君坐牢日子里,两人见面次数竟是比先前在宁府里日子都要多。
在朝廷沉浮重臣心智强硬,经此倾覆后他那夫君竟是还能在阴冷潮湿大牢里扛过来。
后皇帝下旨,宁府抄家流放,往南发配三千里至岭南。
无论如何,人还能从牢里出来没送上断头台,便已是不幸中万幸。
事。
只记得他在院子里得好长段清净日子,还以为宁府主子们都忘记还有他这号人时候——
宁家忽然败。
他夫君下大牢。
府里人人自危,正室率先撇清干系丢下和离书避难而去,宅子更是大乱,有些头脸仆役偷家财四逃,大厦倾于前。
这日,他听见低沉沉抽泣声不由得睁开眼睛,不知混沌之中过去多少时间,自己竟然被吹回消磨自己青春年少府城,且不知又进哪家宅院中。
可宁家大少爷在大牢里落下病根,身体孱弱,流放路上走艰难,幸而姜白蔹会些医术直照料着,路相随倒是没让他死在路上。
只是白蔹怎也没想到,会死在路上是他自己。
偌大宁家最后相随流放之人不过十数余,路人都在变少,两人相互扶持临到岭南时,遇大旱,原此带天气便是极端,再遇大旱灾疫四起,白蔹不甚染疫病。
流放路上药物短缺,白蔹是半个医者,知道自己是不中用,倒也看得开,只是看着愈发依赖他宁家大少爷,微有叹息,不知自己死后他是否能照顾好自己。
那日他料理好日琐碎,早早关房门,从里头上门闩又以重物相顶,与其是留着染害他人,或者死后被丢在乱葬岗里长蛆腐烂,倒是把火送走自己干净体面。
谁都只想着自己,全然是忘曾经衣食父母现还在天牢。
姜白蔹也想过干脆跑算,可是他相依为命爹已经过世,自己除宁家这个萍水相逢夫君以外,再没有亲人。
念着过去那星半点情分,他咬牙,联合府中忠仆四处奔走送钱疏通关系,终于在天牢里见到他夫君。
那个意气风发好相貌朝中重臣,夕沦为阶下囚,受刑罚满身污秽血迹,听闻家中变故眸子如同潭死水。
姜白蔹生出些心疼来,许是可怜那张白玉无瑕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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