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,”长陵伸出手指,沾沾茶水,在桌上写着这两个字,“知,是知道,足,是脚下。你要时时刻刻知道自己脚站在什地方,不要心比天高,也不要妄自菲薄,永远都知道下步踏在何处,这就够。”
许杭盯着桌上那两个字,直到它们水分蒸发,消失不见。
他从不心比天高,也从不妄自菲薄,只是,他从来不知道,自己脚站在什位置
真是个有趣而奇怪女人。
许杭向是对陌生人不大感兴趣,只是这个女人不知为何,总给他种感觉,好像在何处见过这张脸,只是想不大起来。
直等到日上正空,许杭才能和长陵法师说上话。
长陵法师本是个弃婴,被上任主持捡回收养,到如今不过二十六七光景,可是佛法学识颇为惊人。他性子恬静,许杭来得也频繁,因而两人算是旧相识。
“许施主,”长陵为他沏壶茶,“上次寺院修葺,真是有劳你破财。”
长明灯,抄大悲咒,打坐半天。
“长陵法师在?今日想请他替念经。”
“施主今日不巧,那位女施主已经先定下。”小沙弥伸手指指远处树下个女人。
许杭转眼看过去,在寺院门外十米远颗菩提树下,站着个穿黑色衣服女人。
她很高,通体裹得很紧,看得出她曼妙身姿。头上是顶很大洋式礼帽,半个脸被遮住,礼帽上垂下黑纱没掩盖住她猩红唇妆。
许杭推辞:“这多年请您诵经,才是有劳您,钱财不过身外之物。”
“今日看你似乎眉宇之间仍有愁意,难道你还未曾从你烦恼之中解脱?”长陵心如明镜,他虽不知许杭因何而困,但知许杭心如沟壑,深不见底。
远处听得到扫地僧清扫寺院那种沙沙声响,许杭闻着茶香,觉得这儿很让人安逸。然而这种安逸只是很短暂种逃避,他明白,自己根本无从超度,于是问道:“佛家总说,以德报怨,做人应以宽恕为己任。可是,做不到。不甘心事情仍有许多,师傅您觉得,是对,还是错?”
长陵双手合十,回道:“你可知‘知足’意思?”
“师傅是要适可而止?”
她在那儿抽着烟。
抽烟女人真罕见,特别是抽得这美。她脖子高高昂着,吐出烟圈都写着优雅两个字,从她微抬下巴就看得出,是个傲慢女人。她傲慢不是黑天鹅那种高贵典雅,而是鸦片那种,很有侵略性。
终于她抽完,把烟头在树干上捻,丢在地上,高跟小皮鞋踩踩,踏进土里。然后走到旁流水泉眼旁,用瓢打水,漱漱口,这才往寺庙里走。
许杭在点上长明灯之后,路过诵经房,瞥眼,就见刚才那女人不知何时擦掉红唇,脱下礼帽,端坐在长陵法师面前,听他诵经。她眼睛,诚挚目光就像佛家子弟见到普度众生如来般,动人非凡。
这乖巧柔顺样子,与方才判若两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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