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此,是经年咿呀声,日日夜夜吊嗓子,走圆场,拈花指,描眉眼,舞水袖,背戏文。
唱错调,打;忘记词,打;眼神偏,打……
他那副狗眼看人低嘴脸,在许杭眼里,像毒药样致命。他越是笑得恶心,许杭就越有将他推到池塘里冲动。
因为,他是为数不多,知道许杭那些年耻辱个人。
十岁那年,许杭父母双亡,离开川城,千里迢迢来到金甲堂投奔他舅舅金洪昌,从那时候开始,就是场噩梦。
没有人知道,金洪昌收养他外甥。许杭在绮园里长大,整整七年,没有踏出绮园步。
金洪昌命令许杭做第件事,就是学戏。
戏倌。已经四年没听到这个称呼,许杭觉得四肢有些发麻,胸口恶心。
很想吐。
彭舶这句话喊得并不响,已经走出门外顾芳菲并未听到,她见许杭没有跟出来,便折回来:“许先生?”
许杭侧过头去,道:“你先去吧,与这位彭特助说说话。”
顾芳菲点头走,待人走远,许杭才拧着眉头,很恶心地挥开彭舶手:“放开!”他从袖子里掏出帕子,在彭舶摸过地方擦又擦,然后又将帕子很厌恶地丢掉。
唱戏,那分明是下九流营生,最低贱行当。许杭直是被当做世家大少爷养大到这个岁数,自然是不肯。
于是,金洪昌就再没有和善舅舅嘴脸,他把许杭拉到暗室里,拿鞭子抽他,用夹棍夹他,以金针扎他……这些都不是最可怕刑罚,最可怕是金洪昌用雕着花样冰块,罚许杭在上头跪着。
冰块森森凉气,透过膝盖,传到骨头里,比什鞭打都疼,更要紧是上头花纹勒在皮肉上,像跪在刀子上般。而且这种跪刑还不能挪动,挪,花样就糊,第二日金洪昌若是没看到膝盖上带花样伤口,就还得再跪天。
“问你,学不学?!”第三次晕过去之后,金洪昌揪着他脑袋问。
许杭看着门缝外绮园春光,觉得甚至扎眼,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喊疼。他思绪下子就飘得很远,然后又从很远地方飘回来,最后道:“……学。”
彭舶见他这番动作,显然是欺辱自己,便脾气上来:“嘿哟,怎,个下九流玩意儿,摇身变,真以为自己成主子??”
“你认错人。”许杭眼神好像黑夜里把蛰伏刀样渗人,“请管好你嘴,别到处乱咬。”
“哦,记起来,金洪昌好像已经死,所以你就逃出来?方才那顾小姐叫你什什…许先生?”
“再说遍,你认错人。”
“怎怎?啊?你以为你攀上顾家千金就没人知道你那腌臜事?呸!老子要是到前头喊两声你以前德行,嘿嘿,你看你还有什能耐!哦对,你干脆也别坐下吃饭,索性啊,今儿梨花班也别唱,你上去唱得!”彭舶本就是个仗势欺人性子,今日见到许杭,忍不住就要发大爷脾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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