傻子都看出他局促,谢总发笑:“你叫什?”
“姓宝,绽放绽。”
“宝……绽,”舌尖抵着齿龈,谢总说,“好名字,多大?”
宝绽机械地答:“二十八。”
谢总发现他是真不会逢迎,没怪他,反而直截当:“你戏好,人好,团也好,就是那经纪人不行,”提起小牛,他摇摇头,“换得
那嗓子般,谈不上好,但有些独到韵味,听得出是懂戏,宝绽也就不介意,和他双双唱响结尾:“叫声解差把店投!”
曲终,他们个台上个台下,个是伶人个是贵客,中间隔着堵看不见墙,但对掌握着大笔金钱人来说,这堵墙根本不存在,“给开桌,”他吩咐小牛,“请小老板喝盏茶。”
他称宝绽小老板,带着某种过去味道。
小牛陪着笑:“谢总,您不是只有三十分钟……”
“不管他,”他朝台上看,对宝绽珍之重之,“身上有汗吧,别着凉,先去穿上,咱们桌上见。”
走上台。
客人没走,端端坐在台下,宝绽上去先鞠躬,不卑不亢:“对不住,怕您久等,穿着素衣子,清唱段三家店。”
真没有伴奏,褪去所有喧嚣浮华,只用把赤条条嗓子,他平实地唱:“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,尊声过往宾朋听从头——”
《三家店》,也叫《男起解》,这里唱是秦琼发配登州、怀念亲友段,唱腔朴实无华,若说双投唐是锦缎,它则是布衣,是最没有彩头出戏,却让宝绽三言两语,唱出真情实感:
“舍不得太爷恩情厚,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,实难舍街坊四邻与好朋友,舍不得老娘白头!”
桌上见只有宝绽个人,配戏张雷,伴奏邝爷、时阔亭,全都没带,谢老板不要酒,只是壶茶两个杯,和宝绽对坐。
“唱得好,”他开门见山,“这些年让老査到处去找好戏、找不落俗套味道,大海捞针,找着个你!”
完全陌生两个人,又不是喝大酒,实在热络不起来,宝绽又不是八面玲珑性子,捏着杯不说话。
“别紧张,”谢总给他添茶,“你这地方不错,以后常来。”
宝绽硬着头皮冲他笑:“谢谢老板。”
他那亮嗓子,唱这折却丝毫不炫技,功夫全放在咬字上,京腔徽字湖广音,娓娓道来,却丝丝入扣。
客人仍然没鼓掌,听着听着,突然从座位上起身,宝绽以为他要走,没想到那人顺着过道居然走到台前来,隔着道雕漆阑干,和他四目相对。
那是张阳刚气十足脸,像七八十年代主旋律电视剧男主角,醒目大个子,系着条墨绿色羊毛领带,可能是生意忙,鬓角已经有白发。
宝绽在台上唱,他在台下给他合拍子,唱到“娘想儿来泪双流”句,看得出他实在是爱,情不自禁抢宝绽唱——
“眼见着红日,”边唱,他向宝绽挑着眉头,“坠落在西山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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