彤云安顿在音楼住过那个院子里,院墙上每隔几步就有扇镂空回纹窗,路走来且行且看,中路两侧灯亭前站着人,举把铜柄勺正往碟子里添灯油。他进门去,她早早就看见他,放下手里东西上来蹲安,表情有点难堪,嘴唇动动,不知说什好,到底还是沉默。
“记得音楼说过,你以前在别主子那里当差,最讨厌就是添灯油。”他冲油桶抬抬下巴,“今儿怎又重抄旧业?”
她缩脖儿笑道:“眼下不当差,闲着不知道干什好。”
“是个闲不住人。”他道,“你身边婢女是信得过,叫她们伺候着,自己小心身子。也不瞒你,原先是打算处置你,是你主子好话说尽求饶你,但愿她这个决定没作错。你才过门,不能下子凭空消失,在京里逗留个月,然后叫人送你上庄子里待产,生完孩子再回来。毕竟是老佛爷赐婚,人说没就没,万问起来不好交代。你记着,你能活着全赖你主子,忠仆历来不会受亏待,可要是耍花枪,叫知道,
句话就能敷衍。”
眼看着难以收场,闫荪琅忙上来打圆场,笑道:“罢罢,督主大喜,碎碎平安!于大人也别放在心上,总归是奉旨完婚,力求尽善尽美。这种事儿,外头喜宴尚且忌讳呢,更何况咱们这样人家!”头说头招呼小子来收拾,口头上周全几句也就完。
于尊气性却很大,拱拱手道:“今日多有得罪,原想大伙儿乐呵乐呵,没想到闹得这般田地。咱们戳在这儿也碍人眼,就先告辞,改日再来登门赔罪。”言罢拂袖,负气去。
众人面面相觑,这算是东西厂督主明面上头回针锋相对,不知往后会有什样轩然大波呢!肖铎倒没事人样转过身来,笑着招呼大家继续吃喝,不必理会那些无关紧要人。
“督主打算怎办?”人群安抚下来,闫荪琅瞧准时候低声道,“于尊这是仗着捐银事办得深得皇上意,存心到咱们跟前显摆来。”
他抚着筒戒哼笑声:“他也不瞧瞧这差事是谁派给他,能叫他这安逸立功?他西厂捐银,弄虎狼模样,那些富户,哪家子在朝里没有点关系?等钱筹得差不多,发动他们上顺天府告状去,瞧着吧,告个准。皇上要名声,总得推出个替死鬼来,于尊这会儿张狂,过两天就落到手里。”
闫荪琅想想道:“那些富户告状,皇上要办于尊少不得追缴那批银子,到时候怎料理?”
他调过视线看天幕,夷然道:“进国库银子再吐出来是不可能,朝廷不得打欠条。皇上欠条,谁敢接?那些人都不傻,这是个人情儿,全当破财消灾,就算把钱堆到他们跟前,料准他们也不会收。”
闫荪琅笑起来,“原来督主都有成算,这最好,属下知道该怎办。”
他嗯声,“你替招呼客人,去去就来。”说着抽身出前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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