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楼摊着两臂让她左掏右挖,都擦完换水洗脚,面对搓着脚丫子面道:“你进园时候没看见那棵树吗?估摸有百把年,花开得密密匝匝,要是树龄短,开不出这些来。经过那儿都走不动道儿,这府里人也懂美,怎好看怎妆点。白花下头挂红灯笼,衬起来真可人意儿。”
“宅邸大,不知道有几条道儿呢,来时候并没有见着。”彤云道,“太监那类人,最爱弄些诗情画意东西来讨好主子,要是自己有花园,当然怎喜欢怎打点。只不过肖掌印倒是点儿不忌讳,他权大招人眼,府邸弄得这富丽堂皇,不怕那些言官弹劾?”
“弹劾就对骂,以他
湖旁小径,过月洞门,眼前豁然开朗。那是片极大屋舍,直棂门窗、青瓦翘脚,廊庑底下四根大红抱柱,乍看之下颇有盛唐遗韵。她侧耳细听,有风吹过,檐角铜铃叮当,也不是多聒噪声响,是细碎长串,很悠扬悦耳。
园里几个丫头提着桶在台阶下走动,上夜有专门灯座,半人高,石头雕成亭子模样,四面用竹篾撑起桐油刷过细纱,既防风又能防雨。灯亭里油灯是整夜不灭,所以每隔个时辰就必须有人添灯油。彤云以前在宫里就干这差事,提起来咬紧槽牙恨之入骨,现在当然是避之惟恐不及。
音楼进门时候她正掖着袖子旁观,看见她忙上前来接应,笑道:“奴婢算开眼界,先头跟着绕圈,脑子到现在还晕乎乎呢!督主这宅子真大,处处都是景致,真漂亮呵!”
肖铎瞧她是音楼丫头,待她也算和颜悦色,只道:“你又不是东厂人,也叫督主?”转过头叮嘱几个婆子,“好生伺候着,不许有半点怠慢。”对音楼呵腰打拱,“娘子安置,臣告退。”
音楼欠身让礼,目送他出院门才进屋。
房里帐幔堆叠,层层锦绣,簇簇妆蟒,这像样闺房,她只在音阁那里见识过。仆婢掌灯请她进卧房,打帘进去就是巨大张紫檀拔步床,乌黑油量木质,精雕细刻人物鸟兽缠枝纹样,单单这个木工活儿,挑费恐怕也巨万。
“难怪好些人甘愿净身入宫,看看,真是穷奢极欲!”音楼摸摸银杏金漆方桌,这屋子细木家伙真叫人肝儿颤呐!她突然笑笑,“不过喜欢!”
彤云从外面接个三脚红漆木盆进来,隔着袅袅白烟招呼她洗漱,又道:“这样精雕细琢东西谁不喜欢?所以肖掌印合您脾胃。想想奴婢家里兄弟们,里头小衣明明有富余,情愿发臭都不换,难怪都说臭男人呢!您瞧肖掌印就香喷喷,大约只有太监能这精细。”解她领上葡萄扣儿又解中衣,拧热帕子来给她擦背,问她,“先头左等右等您不来,哪儿耽搁?”
音楼想起肖铎那手戏弄人功夫耳根子发烫,含糊敷衍着:“没什,经过棵梨花树,看会儿落花。”
“嗬,三更半夜看花儿,您二位真好兴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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