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永寿宫是最惬意,没有人走动,也没有什差事承办,除几个站班儿,大伙儿都可以寻个地方眯瞪会儿。高阳如今是宫里管事,他要留心地方远比别人多,便抱着拂尘坐在海棠树下。阵风吹树摇,落满头芝麻大小果子,他也不管,只是阖上盏茶眼,便起来四处溜达圈。回回经过窗前,见老姑奶奶还在较劲,心想当主子也怪不容易,皇上要是刁难起来,连午觉都不得睡。
终于将近傍晚时候,老姑奶奶出关,银朱追问雕得怎样,老姑奶奶茫然看她眼,“甭管怎样,反正尽力。”
当然东西不好意思拿出来给大家过目,因为实在太跌份子,留给皇上个人看就成。晚膳时候又是好几样斋菜,草草打发顿,就开始琢磨夏太医什时候上值,皇上说他休沐两天,那后儿就能见到他吧!
见到他,得好好感激他,要是没有他那瓶泽漆,恐怕她现在还在猗兰馆伤脑筋呢。颐行在半梦半醒间念叨着那个人,就算晋嫔位,她也没能收心。
不知是不是老天要给她提个醒儿,忽然天地间震颤起来,窗外电闪雷鸣下起大雨,从后半夜直下到第二天。
那厢颐行回到永寿宫,就把引枕底下那块断镇尺掏出来。
搁在炕几上看,龙首高昂着,要是倒过来看,是个月牙形状。
其实这东西搁在雕工得玉匠手里,大可以给它改头换面,变成另款精品,可那位刻薄万岁爷发话,不许别人帮忙,只能自己想辙,这就难为坏老姑奶奶。
怎办呢,她颠来倒去地看,木匠弹线似渺起目,对着窗外天光观察龙首和断裂处水平。银朱在旁看着她,说:“主儿,实在不成咱们上如意馆找位师傅画个草图来,您就对着草图雕,就算手艺蹩脚些,万岁爷瞧在您已经尽力份儿上,也不会怪罪您。”
颐行却说别慌,“小时候,家里头有座睡佛,就是这头枕在高处,身子弯弯像月牙样。”边说边转动手腕,把袖子转到臂弯处,振臂挥说来呀,“给找刻刀来。凭着记忆,也能把它给雕出来。”
老姑奶奶信心满满,自觉读书不怎样,动手能力向很强。底下人虽然认为她不甚靠谱,但如今也没有别办法,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。
刻刀很快就找来,含珍千叮咛万嘱咐,“千万小心些,别划伤自个儿。”
干活儿阵仗得铺排开,桌上摆设应撤走,老姑奶奶盘着腿舔着唇,把螭龙两个耳朵先铲平。
寿山石作为制作印章惯用原石,质地是真松软便于雕刻。颐行决定先雕个佛头,铲出个圆溜溜脑袋,五官不太好拿捏,那就留到最后。身子想象中是最容易完成,睡佛偏衫落拓,只需雕出衣服上褶皱就行……
廊下往来人看着主儿那份执拗,都替她捏把汗,她还不许人在边上旁观,把含珍和银朱都赶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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