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年牢狱,他本就憔悴不少,之前仗着酒意还有几分精气神,现下这颓然,愈发显得未老先衰。
尤氏见状心下非但没有半分怜悯同情,反倒满满都是快慰和鄙夷,然后顺势又泼盆冷水上去:“方才听凤辣子和政婶子说,他家为补赦大爷留下窟窿,怕是要开始变卖家产——这节骨眼可不好意思再打秋风,老爷最好赶紧想法子,别到最后连亲戚都做不得。”
贾珍越发颓,看看怀里账本,再看看横眉冷目尤氏,忍不住长吁短叹道:“这急切间,爷上哪儿想辙去?”
又抱着
尤氏翻个白眼,指着那账册道:“老爷还是先看看账本吧,那个个身娇体贵,还能跟着咱们挨冷受饿不成?”
贾珍这才开始认真翻看,只是他宿醉未消,平时又做惯撒手掌柜,仓促间哪里看得明白?
故而尤氏最后还是帮他做总结。
自从宁国府被查抄以来,不说是家徒四壁,却也好不到哪去。
余下那点点浮财,如何养起五六百口吃喝嚼用?
贾珍气得,bao跳如雷,点指着向前逼来。
毕竟是积威已久,见他须发皆张样子,尤氏不由得节节败退,手扯住帘子正想夺门而逃,却见贾珍捂着脑袋向后踉跄两步,又扑通跌坐回脚踏上。
尤氏胆子顿时又壮起来,想起自己刚才和王熙凤商量好事儿,便沉着脸从隔壁翻出本账册来,狠狠丢进贾珍怀里,冷笑道:“老爷当爱在人家面前奴颜婢膝?可要是再得罪那凤辣子,你怕不是没人管,而是连吃喝都要发愁!”
贾珍骨子里就是个欺软怕硬,更何况刚在牢里受半年管教。
此时见素来乖巧妻子这般豪横,心下就先虚几分,边胡乱翻开那账册,边色厉内荏道:“爷这酒还没醒呢,你拿个账本出来作什?”
才半月功夫就钱粮告罄,只能边遣散仆人,边向荣国府求助。
可荣国府现如今也是大不如前,本就在正节衣缩食减少开支,给宁国府救救急还成,要维持贾珍、贾蓉妻妾继续过穷奢极欲日子,却是绝无可能。
再加上尤氏有意克日逼迫,没几月功夫,连贾蓉续弦胡氏都耐不住清贫,逃出府去同几个纨绔子弟厮混——这说来还是当初贾珍、贾蓉帮着铺门路。
到如今,家中只余下尤氏和芳儿不说,还倒欠荣国府不少银子,虽说以两家关系,荣国府未必会讨要,可这样也绝不是长久之计。
解完自家现状,贾珍脸上血色都褪去几分,瘫坐在床头反复嘟囔:“何至如此、何至如此……”
“自是给爷醒酒用!”
尤氏哂笑道:“好叫老爷知道,咱家下人已经散个干净,贾蔷卷两个戏子私奔不说,便您那些小妾们也都各寻生路去……”
“什?!”
贾珍听这话,倒真减几分醉意,瞠目结舌质问道:“你怎敢、怎敢……”
“她们自己要走,跟可没干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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