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奚顺着默念下去:
学君臣,学父子,学夫妇,学朋友,汇千古忠孝节义,重重演出,漫道逢场作戏。
副念完,又去看另副:
或富贵,或贫贱,或喜怒,或哀乐,将时离合悲欢,细细看来,管教拍案惊奇。
念完,印象最深却是“逢场作戏”和“离合悲欢”。
“踞北望南,遥遥数千里外是战火纷飞,此处却是繁华盛景。”
傅侗文陪她赏街景,不无感慨。沈奚收回视线。
细看他脸,更瘦,两颊都微陷下去,说话也没力气样子。前几日来订制西装裁缝也说他腰比过去瘦两寸,那些西装都要拿去重新改。想着这些,似乎对“公主和亲”这件事,沈奚也不在乎。他无病无痛,活得久些,才是最要紧。
虽说学医是死生无忌,可她并不想他死在自己之前。
两人到戏楼前,轿车驶离,只留下傅侗文、沈奚和万安,还有两个傅老爷人。
布独立后,反袁大军分三路,松坡将军滇军是第主力军。八千兵士,以寡敌众,誓以血救国。这场战事举国瞩目。
“余下两路大军也是如此,没有粮食衣物,靠腔热血如何撑得住?”他又说。
“你是想去送钱吗?”她猜。
傅侗文微笑着,已是默认。
“可要如何送?你举动都在你父亲眼下头。”
傅侗文微微驻足,在等伙计带路。
斜刺刺地,有个新伙计追来:“这位爷,您晓得们广和楼从不卖女座。这男女授受不亲,怎好在处听戏……”
这人不认得傅侗文。
倒是池子里看客十有八九都回头,见是傅三爷,甭管熟还是不熟,都在热络着、微笑着对傅侗文这里点头。倒
她抬头看:广和楼戏园。
临近全是饭馆,天瑞居、天福堂,还有全聚德烧鸭铺,正阳楼烤涮肉。这里往上走,那就是八大胡同销魂窟。真是食色性皆全。
傅侗文熟门熟路,带她入两扇黑漆大门。灯影里,路走,路是招呼声,高高低低,欢喜谄媚,笑脸相迎着他们,尽是恭恭敬敬地唤着“三爷”。
戏厅院子里,最前头是个木影壁,绕过去视线豁然打开。
戏台子前,甭管是长条桌和座椅,还是大小池子里,都是挤满人。卖座人手里端着茶碗,在个个给放碗、倒茶、收钱。戏未开场,戏台子上空荡荡,两侧包柱上用红底黑漆写着副对联引她目光。
“此事,三哥要仰仗央央。”
靠?能靠做什?
谜底揭晓在当晚。
沈奚在暮色里,坐在轿车后排座椅上,从车窗向外看。上回去找傅二爷时,心急如焚,满心都是“傅三沉疴难起”这六字,没心思瞧街边景象。如今虽也心有困惑,但傅侗文好好地在身旁陪坐,她也有看街景心思。
道道店铺布幅垂下来,“清华吕宋纸烟行”、“百景楼饭馆”、“满三元羊肉庄”、“通三益干果店”、“华泰电料行”——越行越热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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