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说要在砖窑里多干会儿,从早上干到晚上。
然后她摔跤。
钟琪知道——有人摔跤就会“没”。
江淮在修路前就走,村里打电话不方便,他们有时候两个月才写次信,信里都是错别字。
爸爸回来,没有处理后事,拉着他让他去砖窑前面下跪——
“钟琪,妈妈告诉啦,”江淮擦擦脸上雨水,“穿女孩子衣服并不是羞……羞耻?是这个词吗?反正、反正你没错啊——”
“错是那些笑你人!你没有错!”
“他们不愿意当你朋友,当你朋友!”
他感觉他心脏被泡在温水里,他好像握着江淮手说“们要直直当好朋友”,然后呢?
那温暖与灼热中是不是生出几根尖刺——
对啊,江淮根本不缺裤子,回家应该也不会被骂。
他什都有,什都不缺……
那些孩子们真和他玩过捉迷藏吗……他们真会欺负他吗……还是说……
“鬼是自己。”他突然自言自语。
那片黑暗再次迫近,他盯着镜子里面孔,会儿还是孩子,会儿变成少年,突然又变成漂亮女孩——
江淮“你是不是也因为穿裙子而讨厌,男孩子穿裙子是不是很恶心”,江淮当时说什来着,这个男孩满脸茫然与抱歉,虽然他似乎根本不明白为什要抱歉,但轻声哄他“不觉得,你别哭……但不知道男孩子能不能穿裙子,让回去问问妈妈好不好?”
后来江淮招招手走,而奶奶尴尬地对这个刚到她腰间小客人说半天好话。
因为——
“你怎把那个孩子带到家里来?知道他家里多有钱吗?”这个泼辣得出名老太太揉着肩膀,“也别和村里面其他小赤佬玩,都不是什好东西!明天你去窑厂里给送饭。”
钟琪打开老樟木衣柜——
跪有几个月,爸爸终于带他去另个城市,他捻着钱说别恨,这些钱都是用来养你。
然后弟弟有架四手钢琴。
江淮信断半年,又出现,只是爸爸不上心,只偶尔才会把信带给他。
他后来
“为什没有这样妈妈?”他想,“为什他们……”
不要?
也可以当快乐、正义、善良小孩,但为什他们不这教育?不告诉?
天还是塌。
水泥路修起来。
“咚咚咚”
“咚咚咚”
他猛地捧着脸,耳畔传来奶奶大嗓门“来啦”,她开门。
光从门扉中透出来,还有仿佛山洪般雨声。
但随着门关闭,雨声与阴影同被关在门外,有人踩着光走过来。
他没有裤子。
窑洞很高,像是漆黑天空,好像会塌下来。
回家路上下雨,所以今天没活干,奶奶唉声叹气,路上都在骂她儿子。
……也就是钟琪父亲。
雨不知道持续多久,黄土路变成烂泥地,但据说江淮妈妈有钱,会给村里修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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