录音机是朋友,磁带也是朋友。
那时候越洋邮递容易弄丢,朋友亲自去清泠湖,亲自帮他带回来。
只不过,份录制在冬天声音,贺缘声第二年春天才收到。
但是,他很高兴。
很高兴师父切安好,也高兴师父有位朝气蓬勃徒孙。
仿佛两个老人,同时向他起讲述沉睡在磁带里岁月。
这份岁月静谧悠闲,哪怕过几十年,刻录在磁带里,也是冯元庆笑声。
但是,贺缘声笑不出来。
他说:“突然有天,再也收不到信。”
贺缘声以为,是海洋上巨浪,吞没师父寄来消息。
不仅仅因为套编钟,还因为他们相处十五年师徒情谊,远隔海洋也无法减淡。
冯元庆看着他长大,他也习惯师父教他识字、认音。
即使他二胡演奏始终平庸,即使希声钟体仍未完整,也不妨碍他通过二胡、通过希声,让认识遥远东方大陆。
让他发自内心觉得,那是师父祖国,也是他祖国。
冯元庆回到祖国,他也无比渴望能够跟着师父,起回去。
好玩有趣事情。
他絮絮叨叨,毫无重点地闲聊。
连清泠湖学院结冰池塘旁徘徊大白鹅,都被他录音提及,现场做段嘎嘎嘎口技模仿。
绘声绘色。
沉默贺缘声,终于在这样背景音里重新开口。
贺缘声听着磁带机传来声音,他听许多年,早就能够背诵里面字字句句。
于是,他开始请常年往来中美商人,替他带信、带物品。
却没想到石沉大海,竟在中国清泠湖找不到冯元庆这个人,去中国商人也越来越少。
老人沉默盯着聊天磁带,安静许久重新说道:“托很多人,想过很多办法,如果不是忙着和人谈判希声交易,寻找希声踪迹,真该去趟中国。”
那些年惶恐不安,贺缘声重新提起,都充满悔恨。
他悠悠叹息道:“直到1978年春天,才收到这样盒磁带。”
可是,他才十五,学业未尽。
冯元庆仔细叮嘱:“你得留在美国,找回希声。希声找回来,就来接你们起去中国。”
从那时起,他就直渴望找回希声,渴望冯元庆来接他们。
幸好,寂寞空旷时光,他还有远道而来信件,聊以慰藉。
钟应安静听着贺老先生讲述,他低沉沧桑声音,渐渐和冯元庆重叠。
“师父离开美国时候,是1956年,希声仅仅找回十九件钟体。”
他摸着书房椅背,疲惫坐进去,盯着转动磁带机。
“哪怕中国和美国距离万多公里,师父也直和保持着书信往来。有时候个月两三封,有时候个月四五封,有时候邮局投递过来,有时候是赴美朋友亲自带来。”
那段时光,是年少贺缘声最为伤心又最为快乐时光。
他伤心师父离他远去,又快乐感受到师父对他时时记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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