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事人极其内疚是毫无疑问,但光内疚够吗?而且内疚什呢?他或许会解释下案情,但他真能搞得清自己案情吗?
能说清自己案情是流放者中那部分真正反清斗士。还有部分属于宫廷内部钩心斗角失败者,他们大体也说得清自己流放原因。最说不清楚是那些文人,不小心沾上文字狱、科场案,夜之间成犯人,与大群受株连者起跌跌撞撞地发配到东北来,他们大半搞不清自己案情。
文字狱无法说清已有很多人写过,不想再说什。科场案是针对科举考试中作弊嫌疑而言,牵涉面更大。
明代以降,特别是清代,壅塞着接二连三所谓科场案,好像鲁迅祖父后来也挨到这类案子——幸好没有全家流放,否则们就没有《阿Q正传》好读。
依看,科场中真作弊有,但是很大部分是被恣意夸大甚至无中生有。例如,六五七年发生过两个著名科场案,被杀、被流放人很多。们不妨选其中较严重个即所谓“南闱科场案”稍稍多看几眼。
全都成奢侈。
康熙时期诗人丁介曾写过这样两句诗:
南国佳人多塞北,
中原名士半辽阳。
这里该包含着多少让人不敢细想真正大悲剧啊!诗句或许会有些夸张,但当时中原各省在东北流放地到“无省无人”地步是确实。据李兴盛先生统计,单单清代东北流人(其概念比流放犯略大),总数在百五十万以上。普通平民百姓很少会被流放,因而其间“名士”和“佳人”比例确实不低。
场考试过去,发榜,没考上士子们满腹牢骚,议论很多。被说得最多是考上
如前所说,这多人中,很大部分是株连者,这个冤屈就实在太大。那些远亲,可能根本没见过当事人,他们亲族关系要通过老辈曲曲折折比画才能勉强理清,现在却股脑儿都被赶到这儿。在统治者看来,中国人都不是个人,只是长在家族大树上叶子,片叶子看不顺眼,证明从根上就不好,于是棵大树连根儿拔掉。看“株连”这两个字原始含义就是这样来。
树上叶子那多,不知哪片会出事而祸及自己,更不知自己举动什时候会危害到整棵大树,于是只能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如此这般,中国怎还会有独立个体意识呢?
们也见过很多心底明白而行动窝囊人物:有事,他们如果按心底所想再坚持下,就坚持出人格来;但皱眉想妻儿老小、亲戚朋友,也就立即改变主意。既然大树上没有片叶子敢于面对风吹拂、露浸润、霜飘洒,那,整个树林也便成没有风声鸟声死林。
三
常常设想,那些当事人在东北流放地遇见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、这次却因自己而罹难远房亲戚,该会说什话?有何种表情?而那些远房亲戚又会做什反应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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