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,苏东坡这思路招来更凶猛侮辱和折磨。当诬陷者和办案人完全合成体、串成气时,只能这样。
终于,苏东坡经受不住,经受不住日复日、通宵达旦连续逼供。他想闭闭眼、喘口气,唯办法就是承认。于是,他以前诗中有“道旁苦李”,是在说自己不被朝廷重视;诗中有“小人”字样,是讥刺当朝大人。特别是苏东坡在杭州做官时兴冲冲去看钱塘潮,回来写咏弄潮儿诗“吴儿生长狎涛渊”,据说竟是在影射皇帝兴修水利!
这种大胆联想,连苏东坡这位浪漫诗人都觉得实在不容易跳跃过去,因此在承认时还不容易“步到位”。审问者有本事耗时间点点逼过去,案卷记录上经常出现句子是:“逐次隐讳,不说情实,再勘方招。”苏东坡全招,同时他也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。
他心想着死。他觉得连累家人,对不起老妻,又特别想念弟弟。他请位善良狱卒带两首诗给苏辙,其中有这样句子:“是处青山可埋骨,他年夜雨独伤神。与君世世为兄弟,更结来生未因。”
埋骨地点,他希望是杭州西湖。
?打!
位*员曾关在同监狱里,与苏东坡牢房只有墙之隔,他写诗道:
遥怜北户吴兴守,
诟辱通宵不忍闻。
通宵侮辱到其他犯人也听不下去地步,而侮辱对象竟然就是苏东坡!
不是别,是诗
请允许在这里把笔停下。相信切文化良知都会在这里战栗。中国几千年间有几个像苏东坡那样可爱、高贵而有魅力人呢?但可爱、高贵、魅力之类往往既构不成社会号召力也构不成自卫护力,真正厉害是邪恶、低贱、粗,bao,它们几乎战无不胜、攻无不克、所向无敌。现在,苏东坡被它们抓在手里搓捏着——越是可爱、高贵、有魅力,搓捏得越起劲。
温和柔雅如林间清风、深谷白云大文豪,面对这彻底陌生语言系统和行为系统,不可能作任何像样辩驳。他定变得非常笨拙,无法调动起码言辞,无法完成简单逻辑推断。他在牢房里应对,绝对比不过个普通盗贼。
因此,审问者们愤怒,也高兴:原来这个大名人竟是草包个!你平日滔滔文辞被狗吃掉?看你这副熊样还能写诗作词?纯粹是抄人家吧!
接着就是轮番扑打,诗人用纯银般嗓子哀号着,哀号到嘶哑。这本是个只需要哀号地方,你写那美丽诗就已荒唐透顶,还不该打?打,打得你“淡妆浓抹”,打得你“乘风归去”,打得你“密州出猎”!
开始,苏东坡还试图拿点儿正常逻辑顶几句嘴。审问者咬定他诗里有讥讽朝廷意思,他说:“不敢有此心,不知什人有此心,造出这种意思来。”切诬陷者都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某种“险恶用心”发现者,苏东坡指出,他们不是发现者而是制造者,应该由他们自己来承担。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