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去找比比,那天有个美国水手在他们家里,非常年青,黄头发,切都合电影里“金童”标准,见九莉穿着身桃红暗花碧蓝缎袄,青绸大脚袴子,不觉眼睛里闪闪,彷佛在说“这还差不多。”上海除宫殿式汽油站,没有东方色彩。
三人围着火盆坐着,他掏出香烟来,笑向九莉道:“抽烟?”
“不抽,谢谢。”
“不知道怎,觉得你抽烟她不抽。”
九莉微笑,知道他是说比比看上去比她天真纯洁。
她战后陆续写个长篇小说片段,都堆在桌面上。
“这里面简直没有嚜!”之雍睁大眼睛,又是气又是笑说。但是当然又补句:“你写自己写得非常好。”
写到他总是个剪影或背影。
她不作声。她直什都不相信,就相信他。
还没来得及吃早饭,秀男已经来。九莉把预备好二两金子拿出来,笑着交给秀男。
,也不知道是避免接触。她挣扎着褪下那紧窄袖子,竟如入无人之境。
她暗自笑叹道:“们这真是灯尽油干,不是横死,不会有鬼魂。”笑着又套上袖子,里面上身只穿着件绊带丝织背心,见之雍恨毒钉眼看她两眼。
又是那件车毯大衣作祟。他以为她又有别恋人,这次终于胸部起变化。
她面扣着揿钮,微笑着忙忙出去,仿佛忘什东西,去拿。
回到客室里,她褪下榻床套子,脱衣服往被窝里钻。寒夜,新换被单,里面雪洞样清冷。她很快就睡着。
比比那天派“隔壁女孩子”作风,对水手她不敢撩拨他们,换比较老实,她有时候说句把色情大胆话
之雍在旁边看着,也声色不动。
这次他又回到那小城去,到之后大概回过味来,连来几封信:“相见休言有泪珠……你不和吻,很惆怅。两个人要好,没有想到要盟誓,但是现在跟你说,永远爱你。”
“他以为怕他遗弃,”她想。“其实他从来不放弃任何人,连同性朋友在内。人是他活动资本。告诉他说他不能放弃小康,可以走开话,他根本不相信。”
她回信很短,也不提这些。卖掉只电影剧本,又汇笔钱给他。
他又来信说不久可以有机会找事,显然是怕她把他当作个负担。她回信说:“你身体还没复原,还是不要急于找事好。”
次日大早之雍来推醒她。她睁开眼睛,忽然双臂围住他颈项,轻声道:“之雍。”他们过去像长城样,在地平线上绵延起伏,但是长城在现代没有用。
她看见他奇窘笑容,正像那次在那画家家里碰见他太太时候。
“他不爱,所以觉得窘,”她想,连忙放下手臂,直坐起来,把棉袍往头上套。这次他也不看她。
他回到卧室里,她把早餐搁在托盘上送去,见她书桌抽屉全都翻得乱七八糟,又惊又气。
你看好,看你查得出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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